“难不成什么?”老太太还动这个脑子。
“为什么?”家丽毕竟是女人,又没结婚,无法理解爸爸的心情,“是结扎,又不是阉割,反正也不打算生了。妈都多大了,难不成?”家丽发挥想象力。
家丽诡异一笑,“难不成想跟刘妈丈夫学,在外头找别的女人散一个。”老太太立马要撕家丽的嘴。常胜踱进来,清清嗓子。
“你爸心情不好。”
一时无话。
“还是应该响应国家号召。”
过了一会,常胜才对家丽,“那个事情你也知道了,计生委刚来过。”
家丽哦了一声。她不认为有什么。这事提了半年了。
家丽怔了一下,她没想到这种事,她爸会跟她说。这不是应该和美心同志商量?没办法,家丽只能劝:“爸,迟早的事,只要没想法,就不要多想。”
吃完饭,老二老三洗碗。家丽问常胜怎么了。老太太拽大孙女过来,小声道:“计生委催你爸去做结扎。”
常胜忽然道:“你知道你爸这一生有多遗憾。”语轻话重。又是那个永恒的主题。何家没有男孩。常胜继续悲叹,“以后我死了,下了阴曹地府都没法向你爷爷交代,连个顶门传姓的人都没有。”
心理上还有个疙瘩。
又是老调重弹。只是放在结扎前夕提起,格外悲壮。老太太叹气,“也怪我。”
开饭。吃毛刀鱼,辣椒炒,特下饭。家欢一口气吃了两碗。美心用筷子敲她,“收着点。”老太太道:“她吃让她吃。”常胜没怎么动筷子。美心知道,是计划生育的事。
“阿奶,怪你什么。”
有糖当然闭嘴。
老太太道:“那时候要是多生几个,那机会就多一点,你爸就没那么大压力。”家丽不满,“都什么时代了,男女平等都一样,爸,要不这样,以后我有了孩子,也姓何。”
“别问了。没几个好东西。”家艺掏出一粒面糖,“这个给你,安静点。”家欢喜出望外,一会工夫收到两颗糖。
常胜立刻,“那你得先有孩子,得先结婚。”
“怎么坏?”家欢对这个感兴趣。
家丽不说话了。常胜继续说:“阿丽,你跟建国也谈了有日子了,建国做了思想汇报,我看他对你没问题,是过日子的人,能照顾你一辈子,爸爸这辈子没儿子,好容易你找的这个女婿,全家都满意,又是个孤儿,等于半个儿子。别等了。爸妈没希望之前,你给爸妈一点希望。”
“你看花眼了。”家艺迅速收起信,跳下船,冒着雨跑回家。进屋刚好看到家文回来。老四也在。家欢道:“三姐,那个……”信字没说出口。家艺就把妹妹拉进屋,小声道:“那事儿别提了,我在外头把信的事跟二姐说了,二姐很不高兴,那人是坏分子。”
“怎么给希望?”家丽觉得头发发麻。
船女指着信头两个字,“这上面是不是在说家文。”尽管不识字,但家和文两个字她不陌生。她经常看到宣传语上有,诸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还有“阴谋家”。
“把结婚证领了。”常胜说。
“天堂来信。”家艺越扯越离谱。
结婚。她当然想过结婚。处对象的尽头,就是结婚。可是,家丽曾经总觉得这事还遥远。
“雷锋叔叔不是已经去世了?”朱老大女儿善于思考,反问。
“二十三了。”老太太提醒。当然虚岁。算年纪都算虚岁。家长总希望子女快点长大。
“我就是说个大概意思。”
“只是……”
“没了?”朱老大女儿听了,意犹未尽,“好像不止这么多。”船女不认识字,但还不瞎。
常胜拦话道:“还什么只是,建国偷偷跟我们说了这事。”建国说了?怎么没听他提。家丽感到有些奇怪。可爸爸说他说了,他肯定就说了。老太太也道:“结婚这个事情不能想太多,合适,就下手。你知道朱德启家的那个什么燕子,也盯着建国这样的军人呢。她妈还来找你妈说过,阿丽,要有危机感。”
家艺不动声色。朱老大女儿催她读信。家艺只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支支吾吾道:“家艺同志:你好,我是雷锋同志,教导我们说,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希望见到老奶奶的时候,能够扶她过马路,见到老爷爷的时候,要送他回家。见到苍蝇要打,见到老鼠要捉。”
家丽始终危机不起来。但仔细想想,阿爸和阿奶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事情,总不能我主动吧。”家丽笑着说。
看看信封里,果然有一张电影票。
常胜连忙,“这个事情你放心,我跟常胜说。”
无产阶级的战斗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