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文客观,“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了。”
“那段我知道,我都知道,瞎写一个试试。”大老汤威胁。
“什么成熟稳重,”老三反驳二姐,“是漂亮,好看。”又问大姐:“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烫这个头,我一定去淮滨大戏院门口站着。”
“那就从在江都出生开始写。”常胜说。
家欢不懂家艺的高调,问:“去那干吗?”
白纸黑字。常胜不敢乱写。可被逼到这地步,又不得不勉为其难写一点。从楼上摔下来的事。两家暂时和解。但他担心大老汤一旦被激怒,还是有可能去蔬菜公司闹。家丽刚参加工作,常胜不能给她添麻烦。
“那儿人多,有这么好看一颗头,当然是哪好看去哪。”
“写你的经历。”大老汤打算以此为突破口。
老太太刚帮老五换完尿布,丢给老三,“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人头?烫了就成仙女了?顶多比猪头强点。”
“不知道写什么。”
家丽侧目。阿奶的比喻太奇葩。
“你的黑历史,黑材料,好好回忆回忆,不写就不许走。”大老汤凶神恶煞。朱德启搬来个椅子,大老汤坐,两个人看着常胜。
家艺厌恶洗尿布,“阿奶,怎么又是我洗?该老四了。”
“什么材料?”常胜问,“我没有什么材料要写。”
“别,三姐,”老四家欢连忙,“昨天那块是我洗的,该你了。”
这日,下班,常胜刚收拾东西准备走。大老汤带着朱德启出现在门口,“这就想走?你的材料还没写完呢。”
老太太道:“别不耐烦,你以前的尿布,也都是姊妹们帮你洗。”
大老汤出院,开始正常上班。胳膊坏了一只,他就更有理由拈轻避重。他对常胜的“审查”却变本加厉。
老三道:“那也是大姐二姐帮我洗,老五又没帮我洗过,我凭什么帮她。”
“以后吧,现在风口浪尖。”家丽苦笑笑。
美心进屋,听到女儿这话,随即教育:“就凭你是姐姐她是妹妹!你们是一个爸生的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做姐妹,都是有今生没来世还不珍惜?这么斤斤计较能有个头?谁欠谁的?你奶欠你的?你们谁的尿布她没洗过?她让你们还了吗?再说这话,狗都不如。”
“一起看电影!”为民连忙掏出两张电影票。
没人敢作声了。
“那先这样。”家丽告辞。
家艺捏着鼻子,拎起尿布往外走。家欢抿嘴笑。美心扫手一枪,“笑什么,不是单说老三,你也听着。”
她讨厌这种滴水穿石铁杵成针,一点一滴的消磨。她的勇气都快磨尽了。
家欢连忙恢复严肃。
然后,才可以重新生活。
美心走到家丽面前,仔仔细细看她的新发型,没夸赞,“有钱存着点,可劲儿乱花,留着点当嫁妆!”
家丽听了,反倒有些失落。打心底里,她似乎更希望大老汤他们知道。知道了就闹出来,就革命,天地冲撞,宇宙爆炸,轰轰烈烈闹一场,成也罢败也罢,只是要个结果。
家丽没反驳。妈正在气头上,不往枪口上撞。沉默是金。反正新发型已既成事实。她独立了,故而自主。
“没有,我没幼民说。”为民道。
家艺还想磨大姐,“姐,回头你带我烫一个。”老太太在旁边脸色不好。家文拉了家艺一下。家艺还在央求。
“你爸妈知道么?幼民告诉他们了?”
老太太道:“行了!跟你大姐比什么,她上班了,成人了,你才多大?以后你参加工作,你就是把头发剃成秃瓢也没人管你,是学生就学生样!”
“滴水穿石,铁杵成针。”
家艺瘪着嘴,老大不高兴。她只想着赶紧长大成人。
“别傻了。”家丽说,“家里的态度你看到了,不可能。”
老五刘小玲扶着门框站着。她还不懂世间纷扰。家艺啐她一句,“鸡屁股就是夹不住屎尿!”她讨厌给妹妹洗尿布。
“反正我没变。”为民说。
老五属鸡。
淮滨大戏院后头,为民靠着自行车。这里是个隐蔽地点。
家欢插嘴,“兔子也骚。”
为民正式开始上班,在一药厂辅料车间做学员,工资还比家丽的高两块。偶尔下班,为民和家丽会在淮滨路遇上。那次“抓包”之后,他们再见彼此,似乎也都有点不好意思。
老三属兔。
淮滨路上的法国梧桐树叶子掉了一地。秋天到了。天气转凉,人似乎也冷静下来。这个秋天发生很多事。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是在变化。
家艺发火,尿布打过去,“你好?!”
家丽流了一夜的泪。当然是无声的。除了老太太以外,没人知道。老太太知道也装不知道。在老人看来,这是必经之路,就算家丽跟汤家老大是真感情——情窦初开不能自已,但如果坚持在一起,最终也不会幸福。太难处理的人物关系。而且,他们才多大?见过几个人?经过多少事?就是一股年轻的热劲,本能地,动物性地,过了那阵就过了。老太太认为还是冷处理,慢慢做工作。第二天,家丽起来就去上班,跟没事人似的。内心的伤口,她缝缝好,只有自己知道。跟汤为民短期之内不能接触,或者接触了也不能让人知道。好在家丽不是那种非儿女情长不可的女人。
家欢笑道:“我属龙,大龙大龙,跟大姐一样,大龙干大事,嘿嘿嘿。”她做了个鬼脸,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