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民来帮家丽收拾东西。
“何家艺!到旁边站着!”老师不得不动用非常规手段。
收拾到一半。家丽把衣服一摔,“要不我也不回去了。”
哄堂大笑。女老师脸色铁青。她刚才讲解的课文是《半夜鸡叫》,说的是周扒皮为代表的地主阶级是怎么剥削劳动人民的。家艺来个精神可嘉?!
为民苦笑笑,“别傻了,机会难得,你先回去,将来我也回去。”
家艺发懵。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甚至不知道老师讲的是哪篇课文。只能胡诹,“这种精神是好的……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是伟大的……”家艺尽量不出错误。
“一个人回去总觉得……不仗义。”家丽很有江湖儿女做派。
“这篇课文表达了一个什么样的思想内涵?展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为民道:“有什么不仗义的,该你回去了你就回去,好好工作,我也很快的。我给我爸写信了。”为民狡黠地眨眨眼。
“到!”家艺站了起来。
家丽道:“你爸还能管到木兰村的事儿。”
老师提问:“何家艺!”
“没让他管,我就那么一说。”为民转而叹口气。
一整夜都惴惴不安。翌日上学,家艺特地穿了最显焕的一套衣服,花褂子,白球鞋。上课,仍在神游。京剧她听过,也能学着唱一点。她必须撑起来,她就是在大戏院生的。
“又怎么了,还叹气,我又不是去就义。”
忽然,家艺又不想说了,“没事,没什么。”她有了新主意。
为民说:“人一走,短时间真见不着了呢。”
哭到二姐到家。不哭了。晚饭,一切正常,静悄悄地。饭后,家艺喊:“二姐!”她打算告诉她见京剧团的事。家文端着碗筷,正准备去锅屋洗,她嗳了一声。
“写信。”家里说。
丑?!这个字犹如一刀电光,一下打到老三的心窝上。可不!就是因为她丑,她没二姐漂亮,所以才步步落后!想到这,家艺掌不住哇的哭了。老太太也不去哄,都知道,老三是出了名的“爱哭鬼”,哭一阵自己就好了。“别做林黛玉,要做红色娘子军!”老太太忍不住教育她。
“信上有人影子?”
失落,嫉妒,愤怒,永远是这样,永远是这样!永远是二姐拔得头筹,引人注目,只要有二姐在,别人永远是配角!可恶!一路失魂落魄,到家,家艺把书包往板床上一摔。房间有限,她和家欢晚上还跟老太太睡。二姐家文却已经有自己独立的小板床。家艺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早一点出生,她就是老二,说不定她也能如此矜娇,能够长长久久地站在舞台的中心。老太太端着藤簸箕进来,见老三气鼓鼓的,顺嘴道:“生气容易变丑。”
“早说,”家丽转身,在抽屉里扒拉了几下,找出一张一寸黑白照片,还是在淮南照的,是几年前她了,“这个给你,想我就看看。”
京剧团,艺术?听上去是那么光彩夺目。家艺忙问:“其他人可以报名么?”老师笑笑说:“京剧团看中了你姐姐这个好苗子,特地面试的。”
“你真逗。”为民说,“笑那么大声,隔着照片都能听到你的笑声。”又说:“我给你也找一张。”
“我现在有事外出,你能不能通知你姐姐,明天下午放学后,到音乐小教室来一下,市京剧团招考,请她过来面试。”
家丽连忙说不用。
“我是。”家艺很不喜欢这个称谓。
“怎么,不想时不时地看看我的样子?”为民自认英俊潇洒,跟王心刚有点像。
“何家艺!”音乐老师笑容可掬,“你是何家文的妹妹对吧。”
“你那个鬼样子,我闭上眼睛就能想得起来。”家丽笑说。
“玩会儿皮卡。”老四说。那是把报纸折成方块,往地上摔的游戏。男孩子玩的居多。家艺没多问,她跟老四,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刚出校门,音乐老师喊住了她。全校只有一个音乐老师。她是所有人的老师。教厂革命歌曲一流,还会唱京剧。
“喂,”为民说,“咱们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说。”
“你干什么去?”家艺问。
家丽连忙,“你可别说,咱们才多大,再说咱们也没什么事。”
下课铃响。放学,家艺和家欢去教室找家文一起回家。家文要做值日,她让妹妹们先走。到校门口,家欢说:“老三,你先走。”
“等一等也没关系,反正迟早要说,晚说不如早说,早说早斗争。”为民说得像要去革命。家丽说参加工作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都还不算独立自主,是没有谈判的砝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