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儿子没精打采,问:“怎么啦,又没争取到?”
几个小的见妈妈“遭此大劫”,也都不言声,认真上学,放了学就回家,吃饭就吃饭,睡觉就睡觉,不给自己找麻烦。
“名额太少。”常胜没说大老汤在起坏作用。
常胜脸登时绿了。转身就走。老太太喊,这次没用。何家老五又是女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头。当面道喜的说:“五朵金花。”背后里却说:“活脱脱判官的女儿——全是鬼丫头。”常胜气得歇了几天。美心剖腹,身体虚弱,心情不佳,只能老太太伺候着。
美心咬牙道:“不用说又是那个大老汤,这个人到底要跟咱们家做对到什么时候,简直就是眼中疔肉中刺绊脚石没完没了,只要有路,这人一定在前头拦着,还有他那老婆,说现在已经是味精厂的一个什么主任了,春风得意,嗳,看她那样也不像主任,我呢,还在推酱油缸子呢。”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随着嘹亮的哭声传来。美心完成了又一个艰巨的任务。护士出来报喜:“刘美心!小妹!”
老太太说:“人各有命,别抱怨。”又对常胜,“这次算了,下次争取,美心马上也要去肥西,家里就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不去工农兵大学也好。”
常胜不说话,两包烟都抽完了。
看看日头。老太太自言自语:“几个小的怎么还没回来?”美心说可能又是值日。正说着,家欢进门。老太太问姐姐呢。
“有什么不好的?”老太太说,“你就瞎想!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大头,哪不好?很好。”
“还有几盘皮筋没跳完,”家欢放下书包,“阿奶,晚上吃什么呀,饿死了。”
紧锣密鼓。手术开始了。常胜担忧,跟老太太道:“这能行么,又是剖腹,脑袋还被钳子夹了,孩子天生头大?能是好孩子么。”
“你就是饿死鬼投胎。”
手术前签同意书。常胜手有点抖。可还是签了。
美心瞅瞅女儿,对老太太,“多吃多长,你看老四,比汤幼民和张秋林都高。”说着,美心又叮嘱家欢,“跟秋林玩,不要跟汤幼民玩,听到没有?”常胜不耐烦,对他老婆,“哪有这么教孩子的,她爱跟谁玩跟谁玩。”美心撇撇嘴,“这叫从小培养阶级意识,一样是孩子,玩出故事,人家又找上门来,都是麻烦事。”
哦,剖腹是包保大人。美心没了。什么都完了。常胜脑子这才转过来。同意剖腹。
常胜立即说:“你女儿是吃亏的人么?老四那嗓门,比区中心喇叭都大。”家欢说:“爸妈能不能不吵,我谁也不跟玩,哪有力气玩,饿都饿死了。”
本能地,常胜立刻表示无法接受。他听人说过,剖腹产的妇女,有的无法再生育。他得留点后路。庄稼黄了能再种,土地不能破坏了。老太太训斥,“现在是保大人,必须剖腹。”
学校房檐底下。几个女孩在跳皮筋。家文和家艺分同属一队。轮流跳。家文对已经跳到最后关头——大举。意思是拽皮筋的两个人双手高举,皮筋升到最高处。家文准备跳了。她双腿起跳,斜侧着身子,也不知哪来那么的弹跳力,一跃,顺利跳进皮筋里。接下来是第二个女孩。她没跳进去。
“产妇失血有些过多,所以必须尽快生产,得考虑剖腹产。”医生情绪还是平静的,“你们商量商量,快点决定。”
轮到家艺跳了。摩拳擦掌。她不能输给姐姐。家艺吐了两口唾沫。往后退了退,做冲刺状,跑!到皮筋前,一个飞跳,人跃至半空,可腿却没能自然摆动。皮筋成了拦路虎,刚巧绊住她脚脖子,家艺失去平衡,前扑,狗啃吃。摔了个结结实实。
“是男是女?”常胜追问。老太太打了一下儿子胳膊,非常礼貌地问:“产妇情况怎么样?”
腿破了块皮。脚也扭着了。家艺疼得眼泪直打转。得初步处理。几个女同学去学校的卫生室。好在大夫还没下班。给涂了点药水,红色,血淋淋,像吃了一刀。家文又陪家艺在教舍门口坐了一会。
“胎儿头部太大,拿了钳子也夹不出产道。”
“能走了吧?”家文问。
“那怎么办?”没等医生说完,常胜就问。
“可以走。”家艺逞惯了强。
医生从产房出来,摘掉帽子,一头汗,“病人家属,现在的情况是,产妇已经没力气了。”
刚走两步,就哎呦一声。脚脖子崴得太厉害,孤拐处已经肿起来。家文扶着妹妹,让她慢慢走走试试。
抽烟,叹气。常胜有些耐不住。
刚走两步,家艺就大叫。
在产房门口等了十二个小时。老五还是没生出来。常胜急得来回走。老太太自言自语:“从来没像这次,怎么会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