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大不了。”
家艺说不用不用,还能改裤子。家欢嗤了一声,跑去拽住老太太的褂襟子。她不稀罕老三的那套红衣服。
家丽不理她,看着锄头继续走。
家文道:“等你长高了,还不是下放给妹妹。”
为民又往前追,“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你信不信?”
其他人倒也不以为意。家艺在她们眼中,没有美丑,只是一个家庭成员,一个上小学的小孩子。家欢直言:“三姐的褂子有点小,给我穿可以。”家艺白了她一眼,“想都别想。”
“我不信!什么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大脑发炎了。”家丽批评他。
家艺不听,迅速跑到礼物,把爸爸买给她的红褂子硬套在袄子外头。袄子大,褂子小,绷得紧紧的。还有红卡子。全都整理好,家艺这才跟老太太出门。
“我是说,如果传言是真的,你信不信?”
“走吧,有什么可换的。”
“什么传言?”
“走了走了。”老太太招呼,跨出屋。家文、家欢跟上。家艺嚷嚷着,“阿奶,等我会,我换个衣服。”
“就是说,我跟你……我跟你是革命伴侣……”为民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传言是说他们在处对象。
吃完早饭,老太太带几个孩子去给街坊四邻拜年。美心、常胜待在家。美心有身孕,常胜要对一年的账簿,做做来年的打算,说不便外出。实际上,两个人都在为没生出儿子赧颜。一拎出去,施施然三个丫头,简直是集中展览。不去丢这人。
“传言不是真的。”家丽果断判决。
姊妹仨趴在小桌旁。蘸醋吃。家艺把自己包的那只吃了便放下筷子。老太太路过,见老三不动,问:“怎么不吃?吃啊,吃完了还得去拜年。”家艺还是不动,在赌气。气自己,为什么总不如二姐,就连包饺子都不让她。家欢见状,迅速把家艺的碗搂过去,“阿奶,她不吃我吃,不浪费粮食。”说罢,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为民不等判决落地就抢着说:“如果我想说想要是真的呢。”
家欢只好讪讪离开,她认为自己吃十个没问题。
家丽愣住,盯着他看了几秒,用手指指他,看玩笑似的,“你真逗,没时间给你玩,鸡都没喂呢。”
“差不多了,别眼大肚皮小,中午还吃呢。”老太太教育家欢。
“我喜欢你。”为民忽然说。
轮到家欢了。“多盛点。”家欢嬉皮笑脸。老太太给她盛了六个。只是早饭。“不够,饿。”家欢仍旧举着碗。
平地惊雷。何家丽被炸得有些懵。田野的风呼啸而过,仿佛它们也跟着起哄。庆祝这个时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但我不敢说我不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为民一口气憋着,依旧语无伦次。但意思传达到了。
老太太又给她多盛了几只。都是家文的手笔。
家丽仍旧不说话。半晌,才十分严肃地,“当你没说过这话,收回。”说罢,扛着锄头渐行渐远。
老太太先把那两只捞出来,一只打了补丁的。可惜下了水,补丁立刻脱落,肉馅外泄,煮出来只剩一张外皮。另一只,馅料太少,瘪趴趴,像条小死鱼。家艺十分忧伤。姐姐家文包的,个个漂亮,下了水,再出锅,十分圆润,秀色可餐。
为民站立着,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忽然懊恼地胡乱打自己头几下。
“两个。”家艺说,“我包的那两个。”
一次不甚成功的告白。
孩子们端着碗排队等,老太太站在大锅旁边,捞起来,盛在碗里。轮到家艺了。“吃多少个?”老太太问,今个儿过年,个数可以适当增长。
一切就这么突然发生了。
年初一早上吃饺子。
回到住处,放下锄头。何家丽还有些懵懵,她像丢了三魂七魄,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喜欢。深呼吸,抚平心跳节奏,她才开始仔细体味这个词的涵义。似乎有点甜丝丝的,但也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不晓得算是什么味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