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丽不接收信息,“哦,不错。”接过去,端进屋。
一个年过得紧巴巴的。过年的荤菜,除了年二十四祭灶的那只大公鸡,就还只有一只品种鸡和老太太自己腌的两条咸肉。其余都是素菜。新鲜的也不多。乌心黄、腊菜、大白菜,船民朱老大给了点干水货。老太太觉得过意不去,可又实在没东西回人家,只给了一小桶饼干。家艺和家欢得知这个消息,伤心落泪了好几天。年里头,老太太守着一锅鸡正在烧。美心和刘妈站在她旁边。
老太太望着家丽的背影,对刘妈叹道:“你看看这孩子,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观音菩萨都点化不了她,就托生错掉了,就应该是个男孩。”刘妈笑道:“我看家丽挺好。”又喊秋芳,“整天在外头野,来,还有一个菜你炒,也该为大人服务服务。”
家丽没回答,走了。她是支持“市临委”的“支持派”。
秋芳倒听话,洗了手就进锅屋。老太太过意不去,“怎么能让秋芳动手,老大,何家丽!”家丽嗳了一声,跑过来。
“你是哪一派的?”为民问。
美心看不惯家丽的手脚,进屋安抚常胜去了。
“这话你留着自己听吧。”
“把这个小包菜炒了。”老太太下达命令。
家丽道:“谢谢,用不着,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我们家里人见不得你这号人。”利落转身,家丽先行一步。为民让弟兄们等着,独自一人追上去。“何抗美,我们之间还是革命同志。”
家丽皱了皱眉头,“不是有乌白菜了么,重复。”
为民带头呼喊,说对,不是渣滓洞,是红岩。家丽打断,不屑道:“行了,口号就不用喊了。”为民忙道:“何同志,我们可以去帮忙恢复建设你们家的煤屋。”
“让你炒你就炒!”
看着这帮人的窘相,何家丽的气稍微消了点,“再次申明,那不是渣滓洞,那是我们家储藏煤的小屋。”
好好好。家丽不跟老太太犟嘴。炒就炒。秋芳站在一旁抿嘴笑。刘妈抱着秋林,远远观摩。
面对家丽。为民百口莫辩,“我说,怎么是我说,我说的是重庆的渣滓洞,谁让你们去捣毁淮南的渣滓洞,一点理解能力都没有。”
“先放油还先放菜?”家丽问老太太。
哦,山芋条和胖孩。“搞什么东西?!”汤为民训他们。山芋条低着头,瞥瞥眼,“老大,是你说渣滓洞应该捣毁,要给阻挡红卫兵的落后势力一点颜色看看,支持江姐。”
老太太不耐烦,“你到底是什么人家出身,以前还会一点,怎么现在成革命小将了什么都不会了,放油。”
一个高胖的孩子也举了手。
家丽拿起油壶子,放油,不限量的样子。老太太连忙制止,“你当我们是油田,炒个包菜要那么多油?”
一个瘦弱的孩子举手。
“那怎么办?”家丽想不出对策。
“谁干的?!”声音更大。几乎是咆哮。不承认后果很严重。
油开始冒烟了。
没人作声。
“放吧!”老太太说。
为民很严肃地,转向身后十几个同学,“谁干的?!”
家丽搂起包菜往里头一放,呲啦一炸,她没经验,吓得连忙后躲,火苗蹿上来,窜进锅里,嗡得一下。家丽手一摆,锅铲子扫到锅,她力道大,锅一歪,朝地下滚,刚好砸到老太太脚面上。
“我们家的渣滓洞是不是你叫人破坏的?!”说完,家丽又觉不妥,“就是煤屋,我们家放煤的小屋子,昨天晚上被人偷袭了。”
哎呦!
为民一脸懵。
老太太痛得摔倒在地。
田家庵钟表眼镜商店门口,为民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十来个男生。家丽迎面截住他。“是不是你叫人干的?!”家丽问。
满地包菜。锅倒扣。
除了惊动泡桐树上几只飞鸟,无人应答。
秋芳连忙去扶老太太。美心冲过来,嚷嚷道:“怎么回事?!老大,砸锅卖铁?!要造锅屋的反?!疯了!”
一早起来发现自家小煤屋被捣得个稀巴烂。门破了半边,煤炭渣子到处都是。气得常胜在院子里大喊:“谁干的?!哪个王八蛋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