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见杨所长和马魁俩人聊得正欢,自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着急的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尴尬。谁知杨所长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顺手拉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随即他笑着对马魁说:“老马呀,这小汪啊,一定是得了你的真传,出手就不简单啊!自打到了所里,风里雨里,任劳任怨,还办了几个漂亮案子,我是非常满意啊!”
汪新从小卖部出来时,她还追在汪新身后,不停地说:“警察同志,我真的没碰那瓶酒,我从边上走过去,那瓶酒就自己掉下来了。”
马魁深知杨所长这番话是在夸奖汪新,也是在夸自己,虽然他心里很受用,但他却故意说道:“办案是他分内的事,没什么可夸的。要说这小子啊,还是年轻,动不动就小腚飘轻,脚底板打滑,过去没少犯错误,还得你调教调教。”汪新一听师傅这是话里有话,看样子当着他和杨所长的面要揭他的老底,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所长,我出去弄晌午的饭菜,你们慢慢唠。”“行,你去吧。对了,多切点五花肉,厚实点。”“我知道了。”说完,汪新赶紧溜出了所长办公室。
那位妇女一脸委屈,汪新无奈地劝道:“同志,事实摆在这呢,你得赔人家钱。”妇女纵然百般不情愿,可她心里明白,没有证据,警察也一样没办法。她无奈地掏出钱来,赔给了售货员。
汪新一走,杨所长对马魁说:“老马,你对你这徒弟可够严厉的。”“没办法,不给他上夹板,那小子就得蹿到天上去!老杨,小汪这孩子聪明,肯干,有股冲劲儿,身手也了得呀!总体上说,他是个好警察的料。可这孩子身上的钩钩刺儿也不少,主要是毛躁,心高气傲。所以,他来这之前,我跟你打了招呼,一定得严加管教,按住他,磨他的性子,等磨得差不多了,才能把他放出去。”马魁真诚地说道。“老马,你对你这徒弟真是费了苦心了。这不他一来,我就让他在广场上巡逻。”
汪新没再理会售货员,他走到货架前,拿起一瓶酒,拽了拽瓶盖,闻了闻。随后又拿起一瓶,闻了闻,没看出什么端倪。售货员见汪新没查出什么,更加迫不及待地要求那位妇女赔偿。
杨所长深知马魁的用心良苦和爱徒心切,汪新有如此师傅也是他的福分。“我也不想为他费心思啊,可没办法,赶上了,都是命啊!算了,不说他了,咱唠咱的。”马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对杨所长说道。
“这话说的,上回出这事,还是一个多月前呢!店里人多手杂的,出这样的事不是很正常吗?”听汪新这么问,售货员老大不高兴地说道。汪新弯腰闻了闻,感觉有些奇怪地问:“酒瓶碎了,你这屋里怎么没酒味儿呢?大冬天的,屋里不串风,哪能这么快把味散尽了?”售货员像是刚注意到一样:“也是,我咋没注意呢?也说不定是瓶盖松了,酒气飞了呢!”
马魁和杨所长互相聊起自己入警队、破案的种种过往,时而唏嘘,时而开怀大笑。
妇女急于证明自己:“警察同志,我没碰那瓶酒,是它自己掉地上的!”售货员立即反驳说:“你这不瞪着眼睛说瞎话吗?这瓶酒还能自己跳下来?”汪新望着售货员,严肃地问:“我说你这店里怎么总出这事呢?”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马魁和杨所长握手告别。汪新一路无言地把马魁送到进站口,马魁见汪新有些反常,问道:“你小子跟在我屁股后面闷不吭声的,这是想跟我回去吗?”
火车站广场的小卖部内,汪新、售货员和一个妇女,仨人站在货架前对峙,酒瓶子的碎屑散落一地。
汪新把憋在心里半天的话说了出来:“师傅,所长表扬我,您就不能顺着梯子,给我递两句好话?给我长长面子吗?”马魁一听,心里不由得乐了,却故意说道:“面子都是自己争的,用不着别人来长。”他缓步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又对汪新说:“天冷,巡逻的时候多穿点,别嘚瑟。”说完,直接进了站。
北方的冬天,呼号的北风一直吹着,像被冻住了一样。
马魁最后那句叮嘱,让汪新不觉心里一暖,差点湿了眼眶。
王素芳听马魁这么一说,便拿起筷子,吃起饭来。但是缠绕在她心底的心事,却总是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到了年三十。俗话说得好,正月里,正月正,正月三十不关灯。
见马魁问起,王素芳便把沈大夫来送菜时的话,说给马魁:“沈大夫说她正好歇假没事干,你腰伤了,我这身体又不好,想让我也歇歇。反正她也要做饭,就顺手一锅出了。我也没办法推辞,觉得辜负了她对咱家的一番好心和热心。”马魁听完媳妇的话,点了点头,对王素芳说:“没看出来,她做饭还有一手,里外一把抓,是个能人儿。”王素芳叹了口气:“你说她这么好个人,咋就找不到对象呢?”马魁往嘴里扒拉了口饭:“没碰上看对眼儿的呗!你别琢磨了,赶紧吃饭吧,要不待会儿都凉了。”
铁路大院里,飘荡着李谷一演唱的《乡恋》。歌声是从沈大夫家里飘出来的,沈大夫的屋里围着左邻右舍的媳妇,只见沈大夫端坐在桌前,一边听着歌,一边挥毫泼墨写着春联。那帮媳妇叽叽喳喳地看着沈大夫写的春联发出啧啧称赞声。“这毛笔字写的,要是放在古代,就是才女呀!”“放在今天,也是才女。”“怪不得沈大夫没对象呢!这么有才能干,谁敢找呀!”老吴媳妇话音一落,赞美声瞬间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纷纷看向她,气氛有些尴尬,只有收音机的歌声,依旧唱个不停。
王素芳把做好的饭菜端到炕前,招呼着马魁吃饭,马魁缓缓爬起身,倚着被垛,问:“俩孩子呢?”“外屋吃着呢!”“哟,醋熘白菜呀!这是你炒的?”马魁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口送进嘴里,“又脆又嫩,火候拿捏得正正好好。”王素芳见丈夫边吃边夸,心里有点失落:“是沈大夫炒的。”马魁夹菜的手慢了下来:“她咋给咱炒菜?”
老吴媳妇被大家伙儿盯得不好意思,急忙解释道:“我是说小沈眼高,一般人配不上。”“是看不上一般人!”“这不一个意思嘛!”媳妇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沈大夫起身关掉了收音机,这帮媳妇立即安静了下来。沈大夫重新坐在桌前,很快为她们写好春联,把她们一一打发走了。这时,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黄昏已近,夕阳徘徊在天边。大院里,家家户户炊烟起。
要过年了,到处都是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
闺女难得要做一次小棉袄,马魁乐在其中,忙对媳妇说:“别说,咱闺女懂得还不少呢!来,给爸糊上。”马燕上了炕,对着双手哈气,然后狠搓双手,然后对着父亲的腰这摸摸那摸摸:“是这吗?说准了,糊上可就不好摘下来了。”马魁点了点头,见父亲不说话,马燕开始唠叨:“爸,您咋不说话呀?”马魁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心头一热,感觉小时候黏着自己的小棉袄回来了,不觉眼眶湿润了起来。
汪新家里,父亲汪永革在厨房里忙碌着,正准备着过年的食物:炸萝卜丝丸子、炸油条、炸鱼等等,弄得十分丰盛。汪新一边帮父亲打下手,一边忍不住顺手拿起一个刚出锅的萝卜丝丸子,一口塞进嘴里,烫得他龇牙咧嘴。
王素芳说完话,见马魁闷声不语,她停下给马魁捏脚的手,问:“你寻思啥呢?”“寻思膏药是不是都焐化了?”马魁说。王素芳一听,笑了,她刚从被褥下掏出膏药,就见马燕走了进来,问马魁说:“爸,您的腰好点了吗?”“还行,好多了,饿了吧?”“不饿,马健呢?”“让你沈姨抱回家了。”王素芳接过话茬。马燕接过王素芳手里的膏药:“妈,这是我沈姨给我爸弄的膏药吧?沈姨这人真好,妈,您去忙吧!我给我爸弄。”王素芳有些不放心:“你会吗?”“这有啥难的,哪儿疼就糊哪儿呗!”
汪永革满脸宠爱地望着儿子,嘱咐道:“瞧把你馋的,小心烫伤你的嘴。”
马魁听话地趴在床上,一边享受着媳妇的捏腿,一边说:“小胡也会捏,可跟你比起来,还差着一截呢!”王素芳见丈夫夸她,心里暖暖的。她随口说起了沈大夫:“我发现沈大夫那人是真不错,稳稳当当,还是个热心肠,手也巧,都给马健织了好几双袜子了。她可稀罕马健了,没事就抱家里去,马健一见她,就乐得嘎嘎的。”
汪新嘴里嚼着丸子,含混不清地说道:“一个月三两油、半斤肉,外加四个鸡蛋,全攒着过年吃了。”
王素芳站在门口,看着沈大夫拉着马健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感动。她转身关上门,走进里屋,把膏药塞进被褥下,对马魁说:“等热软和了,就能敷了。”马魁活动着腿,自语道:“累了想歇着,可这歇久了,是更累呀!”“来,我给你捏捏腿。”王素芳说着,伸手就要给马魁捏腿,马魁推开她的手:“不用。”“听话!”王素芳不由分说地把被子掀开,给马魁捏起腿来。
汪永革往儿子嘴里塞了一个丸子,说道:“要吃就让你吃过瘾。来,把这碗萝卜丝丸子给你师傅家送去。”
跑着。
汪新刚走到大院里,马燕提着一小网兜冻饺子迎面走来。汪新看见马燕,立刻说:“燕子,我爸让我给你家送点丸子。”马燕笑盈盈地说:“这么巧,我爸也让我给你家送点饺子。”俩人互换了手中的东西,马燕特意嘱咐汪新:“饺子是我亲手包的,吃得仔细点。”
这时,虎头虎脑的马健从屋里跑了出来,沈大夫一看到他,立即伸手把他抱在怀里,一边逗着他,一边问王素芳:“嫂子,我带他到我家玩会儿?”“这孩子累人。”王素芳不好意思再给沈大夫添麻烦。“多稀罕人啊!我带他上我家了。”沈大夫说着,牵着马健的小手就往家走。马健跟着沈大夫,蹦蹦跳跳地一路小
“知道了,保证一个饺子嚼上半小时。”汪新调皮地说道。汪新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姚玉玲的尖叫:“不好了,着火了,快来人啊!”
沈大夫站在门外,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嫂子,马哥腰伤咋样了?上次他来医院找我开药,谁知药房没膏药了。药房刚进了膏药,我寻思着给马哥开两贴送过来。”她边说边把膏药递到王素芳手里:“嫂子,这个膏药热一热,等软和了,哪儿疼糊在哪儿。回头要是见效了,招呼一声,我再给马哥开。”“行,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嫂子,您太客气了。您身子还好吧?”沈大夫问道。“我还好。”王素芳笑着道。
汪新迟愣片刻,朝姚玉玲家跑去,马燕也跟了过去。一进姚玉玲家,满屋子呛人的油烟扑鼻而来,汪新冲进姚玉玲家的厨房,只见灶台上的油锅着火了,冒着浓烟。汪新一把将冻饺子塞给姚玉玲,迅速拿起锅盖,盖在油锅上。可是,他没盖准,只盖上一半,火苗从缝隙中蹿了出来。汪新欲再次盖紧锅盖,只是火势太猛,他被烫得收回了手,在一旁的马燕担心地惊呼道:“别弄了,烫坏了咋办!”
王素芳听到敲门声,连忙迎了出来:“沈大夫来了。”
左邻右舍闻声而来,瞬间喊声一片,乱成了一锅粥。火越烧越猛,姚玉玲哪儿见过这阵势,整个人真的吓坏了。
铁路大院里,沈大夫手里拿着膏药站在马魁家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地敲门,问:“嫂子在家吗?”
牛大力高声叫着:“都让开,我来了!”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家纷纷闪开,只见他脱掉身上的棉袄,盖在油火上,油火被盖住了。牛大力成就感十足,冲着姚玉玲说:“咋样,大力出马,一个顶俩!”牛大力话音刚落,“不好,火上浇油了!”就听有人又惊叫了起来。牛大力的棉袄也着了,火势越烧越旺,连油锅周围都着了火。
雪后天晴,北风未减。
牛大力急了,不听大伙儿的劝告,他直接用棉袄垫着油锅边缘,强忍着被烧伤的高温冒险端着油锅跑了出去,人们在一片惊呼声中跟着他跑到了院里。
马燕马上接过母亲递给她的毛巾,逃也似的小跑着进了卫生间,生怕父亲没完没了地追根究底。
牛大力因此两只手和胳膊都受到了严重的烧伤被送进了医院,经过一番治疗后,医生建议他回家养伤。
马燕立即心领神会,笑着对马魁说:“跟同学逛公园去了,完了又看了场电影。”“编,接着编!”马魁见闺女又说谎,气得提高了嗓门。王素芳一看这父女俩又要干架,赶紧支使闺女:“燕子,去把毛巾投一下。”
回到家的牛大力,换药和消毒都是沈大夫帮忙。每当换药消毒的时候,都钻心般地疼痛。但是,牛大力觉得为了姚玉玲值得。
王素芳赶紧给她使眼色,接过话茬:“你爸没事儿,就是扭着腰了。”
沈大夫给牛大力消完毒上完药,包扎好后,心疼地说:“火那么猛,你逞什么能啊!要是感染了,真能要了你的命!”
马燕推开父母的房门,看到父亲趴在床上,于是问道:“爸,你这是咋了?这是跟人干仗了?”“哪去了?”马魁瞟了闺女一眼。
牛大力没当回事儿,说道:“你别吓唬我了,说得我后脖子都冒凉风了。”
王素芳刚要张嘴反驳,就听见马燕喊:“爸,妈,我回来了。”
姚玉玲端着一盘饺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牛大力痴痴地望着她,这是他想了多少个夜晚的场景,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沈大夫知道牛大力对姚玉玲有意思,她知趣地叮嘱了他几句,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见王素芳不说话,马魁叨唠道:“有这样的闺女吗?大姑娘家家的,蹿出去一整天,这大晚上的,我都不敢想!这要传出去以后咋嫁人?”
沈大夫走后,姚玉玲把饺子放在桌上,拿来碗筷,用酱油和醋帮牛大力调好蘸料,满含歉意地轻声问道:“伤好点了吗?”
王素芳没再言语,她知道马魁也就是嘴硬,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闺女的心思。只是,目前有道坎他自己不愿意跨过去。
“好多了。”牛大力听着姚玉玲的问候,看着她亲手为自己煮的饺子和调的蘸料,用那纤纤玉手喂自己吃饺子,他的心里甜蜜蜜的,身子轻飘飘的,手和胳膊的疼痛都跑到了九霄云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心也够大的,该不会又去红阳站找那臭小子了吧!”
姚玉玲深谙牛大力对自己的那份心意,但奈何不得她自己的身不由己。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人占据了她的心,没有多余的角落了。
“她说找同学去了,这么大个人你还怕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