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一撮白毛怀孕事件。
老猫子家养的都是母猫,前几天一撮白毛突然大了肚子,吓得他以为是猫肚子里长瘤子了,送去检查,发现是一肚子屎蛋子,气得他给一撮白毛灌了一整杯通畅水。
然后是花草秃头事件,老喵子阳台上的花草一夜之间全部被剃了光头,只剩下枝干在风里瑟瑟发抖。
他以为是哪个缺德小子半夜爬上来干的,带着红外线眼镜观察了一夜,发现植物里混进了一根吞吞草,白天就是一根普通的野草,晚上就变成了花草杀手,气得他当晚就去找桥头下的花草贩子算账,结果人家早就跑没了。
……所有事情都以老喵子生气结尾,他不是在生气,就是在去往生气的路上,笑笑的绘本里除了花草画,还多了许多表情包。
三人聊着聊着,转眼的功夫走到了修理厂。
卷帘门已经被伊塔拉起来了,他们穿过隔离墙进入屋子。
换气设备已经打开,厂房里有简单收拾过,拖鞋整齐摆放在里屋的入口处。
笑笑知道他的爸爸没有打扫卫生的习惯,所以这些只能是另一位叔叔做的。
怀里的乖仔抬头看向厨房,沈嚣也跟着看了过去。
热汤闷在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alpha切菜的侧影映在磨砂玻璃上,虽然看不清脸,但利落下刀的动作足以让人期待接下来的晚餐。
“哇哦,很不错的样子呢。”三七不只是在说晚餐。
沈嚣没有回答,抱着笑笑回房间收拾行李,而正在厨房里奋斗的伊塔,等父女俩进屋后,才给切到的手指止血。
傍晚6点,两片磨砂玻璃合到一起,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罗勒叶的清香,飘进餐厅,是令人欲罢不能味道。
伊塔把汤放到餐桌上,盖上盖子,准备先去敲门,再把牛排端上来,结果一回头看到了三七。
蓝眼睛的铁水桶怎么看都不像个好机器人,伊塔认出这是五年前和沈嚣一起离开研究所的机器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它毕竟只忠于卡列宁,最好还是别留着。
三七的数据库里有人类微表情解析,一眼就看出他对自己动了杀意,立马转身回去敲沈嚣房门。
果然不是个好机器人,原泽哪能让他得逞,连跑带跳过去抓水桶。
水桶、不,三七也不示弱,借助手长的优势先一步抓到了门把,伊塔再快,也只摸到他后背充电口,眼睁睁看着三七敲响房门。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三七见房门打开,立刻开始告状。
“你别胡说八道。”伊塔冲上去捂嘴,刚要碰到三七,就看到门底下探出的圆脑袋,瞬间,从呼吸、到动作、到心跳全部停住了,蓝色瞳孔被一头海藻般曲卷的棕色长发占据。
伊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门是笑笑偷偷打开的,他想看看新来的叔叔,但新来的叔叔比想象中还要高大,要仰起脖子才看到。
伊塔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带着云朵发卡的女孩突然抬起头,她的面容简直就是翻版的幼年沈嚣,蓝黑色的眼睛像植物园里最饱满的黑葡萄,一眨一眨透着好奇的光,伊塔心都要萌化了,哪儿还有功夫管那破烂机器人。
“你、你好。”他松开手,一屁股挤开三七,蹲下身体跟笑笑打招呼,虽然看上去十分得体,但脸上的表情比不怀好意的人贩子还僵硬,吓得笑笑赶紧躲进了门里。
伊塔有些受伤,继续蹲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无奈之下,竟转头向一旁的破烂机器人求救。
三七喜大普奔,挥着爪子跑开,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伊塔求助无门,只好继续蹲在门口,跟笑笑小眼瞪大眼,尽量表现出友好的一面。
“你是爸爸说的会做饭的叔叔吗?”笑笑感觉到这个奇怪叔叔的没有恶意,扶着门框,一只脚迈出房门。
“是的是的。”伊塔两眼放光,想接着和她说话,但笑笑突然飞了起来,沈嚣从屋子里把她抱了起来,打开门,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伊塔也跟着站起来,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几步,让父女两人能从屋里出来。
“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做好了,我去端。”
牛排和汤都用盖子盖着,香味飘得不是很远,伊塔走到餐桌,打开盖子,复合式香气涌入鼻腔,瞬间打开味蕾,笑笑的眼睛一下眯了起来。
“好香呀。”
沈嚣把她放在儿童座椅上,笑笑的牛排是最嫩的部位,伊塔整体煎过后,又切成长条煎了一遍,比另一外一块熟很多,方便孩子吃。
笑笑吃饭不用人操心,沈嚣给她围上围兜,笑笑坐好后,拿起粉色小叉子,看了看面前的牛排,又注意到爸爸和叔叔都在看自己,歪着脑袋问:“爸爸和叔叔不吃吗?”
沈嚣看了伊塔一眼,让他坐下一起吃。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我去收拾厨房,你们继续吃。”伊塔用围裙擦了擦手,试图掩藏心虚,但根本骗不过父女俩的眼睛。
“爸爸,叔叔为什么要说谎。”笑笑趴在沈嚣耳边小声说,但还是被听力绝佳的alpha听到了。
“他喜欢一个人吃饭。”沈嚣哪知道他又犯什么病。
“好吧。”笑笑能看出爸爸和叔叔的关系不单纯,但这是大人的事,她还是听爸爸的话比较好。
——
晚饭过后,洗碗的工作交给机器,沈嚣抱着笑笑回房间,态度冷淡,全程没跟伊塔说话。
独自在厨房处理边角料的伊塔并不知道自己那里做错了,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后,又开始打扫修理厂的卫生。
三七的活都□□完了,小精灵难得不用带娃,打开沈嚣给他买的游戏机,用厂里最大的投影屏幕打游戏。
机器人的日子都过得比他有滋有味,伊塔嫉妒,路过时看向三七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敌意。
三七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系统的身份,无视他的敌意,沉浸在游戏世界中。
——
晚上9点左右,沈嚣哄笑笑睡下,喊三七上来复盘在斗兽场里找到的线索。
伊塔在修理厂擦桌子,见三七趾高气扬从面前走过,跟随沈嚣上楼,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在机器人身上凿两个洞。
凭什么一个丑不拉几的机器人能跟沈嚣走这么近,他不理解。
上楼之后,两人没去书房,而是到玻璃天台说话。
玻璃天台建在修理厂上面,是整个房子最高的地方,长牙象的象牙就插在天台后面的空地上,转身透过玻璃,能看到月白色的牙尖。
而牙尖所指的方向,正是塔城。
沈嚣拿出口袋里的石头,小石子翻过身,中间顺着缝裂开,露出一只金色圆眼,正是魔眼的分身。
“许久不见,我伟大的王。”
“不用这么客气。”沈嚣并没有要当王的想法。
“好吧,那我还是喊您沈先生吧,这应该是你们人类交往常用的敬称。”魔眼在斗兽场里学习到了不少有用的小知识。
“说正事吧,你现在还继续附身在异兽身上吗。”
“是的,我听您的话,没有再使用夺舍能力,现在寄生在一只铁甲熊身上,靠他散布了不少眼睛,也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
“先从铁甲熊说起吧。”沈嚣对这只异兽有印象。
“好的。”
魔眼的上一具人类身体溃败之后,就近寄生到另一个星盗身上,然后趁他们开会的时候,想办法跑到了主管身上,又辗转了几个宿体,终于找到了驯兽师,最后在他整理牢房的时候,挑选了等级最高的黑甲熊作为宿体。
“您应该也发现了,这些异兽的脑子动过手脚,他们保留了情绪,但没有思考能力,完全服从于驯兽师的指令,只有在大脑濒死之际,芯片才会停止运作,而芯片一旦完全停止,也意味着他们会被废弃。”
废弃的下场就是被端上餐桌,或者被拿去做其他实验,魔眼庆幸自己的宿体争气,现在还被人类好吃好喝在笼子里供着。
“不过这些天,黑甲熊被抽了不少管血,而且听训兽师和星盗的对话,他似乎要被送回星海斗兽场了。”
异兽和人类不管哪一方赢得了生死场的比赛,身价都会提高,铁甲熊赢了生死赛,会被送去星海也是必然。
“异兽关押的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后面那座山,斗兽场每一层的地下都有通道可以过去,但只有驯兽师和舵手以上的星盗才能开门,选手过不去。”
这和沈嚣预料的差不多。
权限卡只需要魔眼夺舍驯兽师就可以拿到,但驯兽师接触的都是星盗高层,暴露的风险很大,他有更重要的事会用到魔眼,在此之前,不希望魔眼暴露,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魔眼说,“那些选手都有问题。”
“他们也接受了实验。”
“是的,您应该也注意到他们奇怪的精神力波动了,我的能力都与精神力挂钩,在黑甲熊与人类对战时,能够清楚感受到他们的波动频率处于人和异兽之间,这一点完全超乎了我的意料,星盗似乎拥有能够突破人类上限的新技术。”
沈嚣不禁冷笑:“如果他们真的拥有这项技术,那就该先想办法把缺陷修好,而不是妄想创造新人类。”
“所以您的意思是?”
沈嚣没有回答:“你重新换一个宿体,不要被带去星海斗兽场,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他的语气比上一次谈到此事时笃定许多,魔眼欣喜,不再过多追问:“魔眼愿意遵从您的一切安排。”
石头闭上眼睛,又变回平平无奇的样子,沈嚣把他放到窗台上,张开手掌,一枚拥有八个面的菱形石头缓缓浮现于掌中。
“塔”能感受到“柱”的气息,沈嚣之所以执着于进入斗兽场,就是因为“塔”给出了指引,那里弥散着“柱”的气息,但气息不是从物体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从人身上散发出来,人与兽之间的生殖隔离是无法被打破的,就像植物再怎么进化也不会进化出思维,构造决定了他们的上限。
但创生柱拥有改变血脉的力量,“洛尔”发现了一这点,并将祂用于扭曲构造,就目前情况来看,实验已经进行到了投入使用的阶段,想要弄清楚他最终的目的,必须得到星海斗兽场的入场券。
“主角攻没有跟你分享信息吗?”
“他连认都不敢认我。”沈嚣无语至极,想起这件事就觉得烦。
三七也搞不懂原泽再买什么药。
而且看他现在的脸和皮肤状态,应该做了不少医美保养,发型还整了个非主流的,一点都不踏实,哪像个当爹的样子。
“感觉这几年玩挺花的。”三七故意说坏话,以报下午的仇。
“可能吧。”沈嚣把石头收起来,故意往门边走了两步。
“说不定有新欢了呢。”三七配合着大声嚷嚷,“看他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样子。”
“也有可——”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门猛地被拉开。
原泽闯了进来,指着三七的鼻子骂道:“你别胡说八道。”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沈嚣,“我没有新欢,你别听这破烂机器人胡说。”
天台上交谈的两人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一副“你在偷听”的表情看着原泽。
原泽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但掩饰已经没有用了,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窗户纸又被自己捅破,现在只能立正挨打了。
“嚣嚣。”他低下通红的脸,双手无措地交叉在一起,不敢看沈嚣的表情。
“把头抬起来。”
原泽抬了一半,见他一脸严肃,又把眼睛垂了下去,像课堂上走神被老师抓包的学生,处处透着紧张。
但相处了这么多天,沈嚣还是弄不明白他在紧张什么。
“为什么不坦白?”
原泽抿了抿唇,抬起头扫了一眼旁边的吃瓜机器人。
“你先出去吧。”沈嚣对三七说。
三七不情不愿,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跟媒人还这么见外,真的很没有良心呢。”然后老实地带上门。
天台又回到最开始的昏暗,沈嚣走到墙边上拉开头顶的小灯泡,光线还是很微弱,但足以看清彼此的面容。
坦明身份后,原泽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不是上位者的威严,也不是猎人对于猎物的占有欲,而是就别重逢后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克制。
沈嚣承认自己心软了,原本还想教训原泽一顿,现在暂时放下。
“为什么要装成这样来找我。”
原泽回答:“伊塔的资料是军部花费很长时间投入到帝国信息库的,我只能用他的身份过来。”
“所以他一开始就和你有六分像。”
“我们投入的是一道虚拟程序,启用后,程序会自动生成最合适且不容易被发现的身份信息,不过面部特征我有修改过。”
“听起来很高级。”
“技术其实不难,但科研院花了不少时间,才完成入侵,所以——”
“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沈嚣可不吃他这一套,“为什么要用其他身份来找我,见面第一天你就可以向我坦白了,不是吗?”
面对质问,原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
从前,原泽不管有多不占理,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心虚紧张,沈嚣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看着我。”
隐隐怒气成功把原泽的心提了起来,他看向沈嚣,眼中万般情绪闪过,最后竟慌乱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
“我……”原泽不敢直视他,垂着耳朵,小声说,“我害怕你生我气。”
?沈嚣疑惑,不理解他的脑回路:“我为什么生气?”
“我伤害过你。”原泽过去的日子里无数次反思自己的所做作为,所有的错误都记在心上,“误会你的身份,故意欺负你;瞧不起你是omega,对你冷嘲热讽;觉得你不听话,想把你关起来,还总是威胁你……”
沈嚣听他一条条说着,脑中不由得浮现过去与原泽相处的细节,在他说完后,点了点头:“你那个时候确实很讨厌。”
闻言,原泽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倒了下去,幸好扶住了身后的墙,要不然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过有好有坏吧,你也不全是令人讨厌。”
诚然,原泽不是个合格的爱人,但作为将领,他绝对是合格的,沈嚣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之间的纠葛也不是一个词能衡量的,至于矛盾,早在原泽将自由还给他的时候就结束了。
“所以,你原谅我了?”原泽抬起头,激动地看着沈嚣。
“事实上分开后我没有生过你的气,所以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但是我去晚了。”原泽只听到“分开”两个字,后面的话全然忽视,像触发了某个按钮一般,陷入了设计好的痛苦之中。
“我看到了研究所的监控,我找到你的时间太晚了,如果我能找一点过去,你就不用经历那些事,沈嚣,是我没有兑现承诺,我应该早一点找到你,我明明答应过你的,可还是——”
他越说越激动,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换气速度甚至快过净化器的排风扇,脖间青筋凸起,原本干涩的眼眶被泪水淹没,泛起道道血丝。
沈嚣见他状态不对,立刻上前捂住了他的鼻子,释放信息素安抚。
“你没有违背承诺,他们告诉我你来找我了,我很高兴。”
“可是你走了。”原泽试着调整呼吸,情绪还是缓不过来,已经沉浸在当年的苦楚中,“你在生我的气,你不要我了。”
听到这里,沈嚣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一直觉得分开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五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他们都等得起,但不告而别确实造成了歧义。
“我没有生气,也不是赌气离开,我有我要调查的事情,你有履行你要责任,你不可能陪我来这里,我也不能待在你身边,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的,没有其他原因。”面对自责的大狗,沈嚣选择先给他顺毛,等毛捋顺了,再说剩下的事。
“真的吗。”原泽摁了摁鼻子,眼睛里泪光闪闪。
“真的。”
“那我能抱抱你吗?”
“可以。”沈嚣张开手臂。
原泽扣住他柔韧的腰,弯下后背,动作变扭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小声说:“可以亲亲嘛。”
“可以。”沈嚣抬起下巴。
原泽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慢慢靠近他,鼻尖相碰时,又轻声问:“可以亲两下吗。”
“可以。”
“三下也可以吗。”
“再问就不可以了。”
原泽不问了,半睁着眼睛,吻住梦中触不可及的爱人,沈嚣不知道他这是哪来的爱好,还是习惯地闭上了眼睛。
断开的精神海重新相连,深蓝的海与淡金色的海融为一体,于黑夜中,散发着皎洁无暇的光辉。
原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遍遍轻轻吻啄、一遍遍确认这不是梦。
……
两人在寂静的夜晚站了许久,坦白后毫无隔阂的拥吻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如果不是困意袭来,恐怕还要好一会才结束。
分开后,唇瓣双腿发麻,沈嚣靠在原泽怀中,浑身沾满了木质香。
他摸了摸嘴唇,心想,果然还是那只得寸进尺的大狗,就不该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