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豚岛内港口里停了几艘船, 附近的沙滩堆满了冷冻舱,负责核对身份的船员将冷冻舱搬上不同的船只,之后由第三军队负责送往其他的岛屿。
罗天让沈嚣和他一起进行白豚岛遗体的认领,主要工作是整理遗物, 剩下的八个队员将冷冻舱搬到树荫底下, 负责帮家属搬运。
岛上的广播昨天已经抢修好了,罗天拿起对讲机, 按照名单播报名字, 然后设成循环, 等所有的家属过来。
从居住点到港口还需要一段时间, 沈嚣把标有姓名的遗物袋放到冷冻舱旁的盒子里,剩下没有姓名的遗物放进另一个箱子。
还好这些遗物只有几件, 罗天让他坐到登记处,把箱子放到桌上。
“这些冷冻舱是从航舰上搬下来的吗?”碧海星连尸体都不收敛,应该不会准备冷冻舱。
“是啊,都是从双子星带过来的, 以备不时之需。”
沈嚣不解:“第三军队的伤亡率不是很低吗, 就算备也不用备这么多吧。”他先前在对接船上看到的冷冻舱加起来少说也有五百个。
“不是给队员备的, 是给他们, 给边境的居民备的。”罗天抬起头, 看到远处跑过来的家属, 脸上神色凝重。
“先諵砜登记吧。”
第一个到达登记处的家属是位哭红眼睛的小姑娘, 长长的马尾绑在脑后, 身上脸上脏兮兮的,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就跑了过来。
登记名字的时候,她一直在控制情绪, 紧皱的眉眼间尽是伤痛。
沈嚣将冷冻舱的号码交给她,女孩接过后,直直跑进树林,脚步声停止的下一秒,林中传来崩溃的痛哭。
哭声像一把钝器敲在心上,来执行任务的队员对这副场面早已司空见惯,罗天无奈地叹了声气,继续给后面的家属登记姓名。
不到半小时,桌上的名册已经登记大半,来认领遗体的家属大多都还未成年,其中年纪最大的是怀表上的少女。
她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认领亲人的遗体,整个过程表现得极为镇定,接过号码牌时还和沈嚣说了句“谢谢”。
当然不只是他,少女还和很多人说了“谢谢”,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实。
而在目送她搬运冷冻舱离开时,沈嚣窥见了她眼中的绝望。
……
临近傍晚,白豚岛遇难的八十位留有遗体的船员中,有二十六位没有亲属认领,按照规定,这些遗体将由他们负责火化。
几个身材健硕的alpha和当地的船员一同搭建火架,时间一到,将尸体依次火化,那些无人认领的遗物也被一同扔进了火堆。
夕阳下黑烟弥漫,冰冷的海水带走了岛上的孤魂,仪式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装有骨灰的盒子被放上巡航船,在下次旅程中回归深海。
“这几年兽潮,联邦所有军人的死亡率在千分之一,军部直系部队的死亡率万分之一,每年的兽潮总结会只统计他们的姓名,但实际死亡人数是报道上的千、万、十万倍,根本数不过来。”
闻言,沈嚣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了不远处驶来的航船。
执行完任务的其他队员陆续返回白豚岛,第三军队只救下了一艘巡航船,剩下三艘船上的遇难者连回到岛屿的机会都没有,被永远遗忘在了深海与浅海的交界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嚣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兽潮中的一切解释权都归军方拥有,这么做能将复杂的事情变得很简单,不用担心责任,不用操心后续,一句话就可以解释。”
过高的死亡人数会引起民众的猜疑,不利于联邦制度下的和谐,压缩死亡人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加强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度,犯不着给自己增加执政压力。
而且死去的都是开不了口的人,坐在上面的人不需要动手,中间的人轻轻勾勾手指,就能消抹去他们的存在,没有人会知道边境的真相。
一阵海风吹来,船只靠岸,队员们把其他无人认领的骨灰盒放在沙滩上,等待来接他们的巡航船。
沈嚣看着沙滩上燃尽的灰烟,想走过去帮他们把盒子搬上船,身后却传来一阵吼声。
“不,不要。”
跑过来的是一位瘸了腿的男孩儿,他两只手撑着拐杖,艰难地奔跑在沙滩上,身后跟着一位掩面流泪、步履蹒跚的妇人。
两人行动不便,所以晚来了一步,但火化仪式已经结束了,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坛骨灰。
男孩情绪激动的望着灰烟,愤怒地看着走来的队员,双眼赤红质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你们不是来消杀异兽的吗,怪物都能杀的了,为什么救不下我的父亲,为什么岛上会死那么多人!你们是不是根本不把我们的命放在眼里!”
他并不知道他质问的人是谁,甚至不了解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在积攒的愤怒与失望下,他已经没有理智来思考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