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赛中发生分歧了？”沈嚣问。
邱天点头，“原本说好了从背后找机会偷袭，或者把对方引到废水河旁边，再想办法把他们扔进去，但是他非要用那么冒险的办法，万一时间没控制好，或者后驱马力不够，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们了。”
他没有半点首战胜利的喜悦，满脸都是忧愁，凌子晨的性格他很清楚，虽然表面上为人热情，不拘小节，但大少爷的通病一个不少，自恋算是最不起眼的缺点，过于自信和履教不改才是他最大的问题，对了，还要再加一个情商低。
沈嚣能理解邱天的担心，也能理解凌子晨冒险的做法，毕竟前半个小时的周旋基本都是无用功，再怎么找机会，机会也不一定会来，还不如主动引诱对方上钩。
但反过来说，落地前那一瞬间的翻转，确实具有极强的不稳定性，即使出于对自己操作的自信，也很难保证成功，这里面有很强的运气成分，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会不会出现意外。
“你有试着和他说过吗？”
“当然。”邱天抿了抿嘴，“一直说但他就是没有听过，我都烦了。”
沈嚣也是屡教不改的嘴硬性格，可以理解凌子晨的心理，不过操作机甲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还是会考虑亚瑟的节奏，至于凌子晨在做决定前是否顾及到了邱天的感受，他无法评判。
两人聊完赛中发生的事，沈嚣又问了些关于废区的细节。
原来他所在意的那片淤泥其实也是废水河的一部分。
一般为了防止污染通过河水扩散出去，会在适当的地点阻断河流，河水排不出去，污染物全都堆积在河水中，自然就会向外扩张，将周边大部分土地都变成了带有腐蚀性的淤泥。
机翼陷进淤泥后，无法再次启动，身后的喷射装置也会被堵死，片刻就能让一台机甲报废，而像这样的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在废区中随处可见。
沈嚣觉得光凭他们目前得到的信息，还不足以挑战废区，至少也要等到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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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第四场比赛的小组准备入场。
训练场采用的技术比虚拟实战课使用的虚拟实景技术还要高一个档次，它塑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虚拟空间，身处在其中的人察觉不到这里与现实的区别，而攻击所造成的伤害其实也是一种模拟，这也是为什么对战结束后，机甲还能完好无损。
亚瑟和沈嚣进入训练场后和图鲁打了个照面，两人都看他不顺眼，图鲁碍于面子放了一句狠话，而他身后的侦查员林周逸倒是对他们之间的恩怨并不在意，目光只在沈嚣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对战开始，亚瑟和沈嚣所驾驶的612被传送到了密林深处的瀑布旁，320的位置离他们很近，就在瀑布下方。
双方几秒就锁定了对方的位置，开始了第一轮枪战。
亚瑟不紧不慢调整位置和他在空中玩追逐，基本就是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谁也占不到好处，谁也落不到下风。
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612发出的攻击远没有320密集，并且基本上是320在追着612跑。
亚瑟和沈嚣看了一个下午的对战，十六场对战中有七场是密林，其中四局都是平局，究其原因，是因为大家对地形太过熟悉，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危险的地方大家都清楚，自然能规避掉大部分风险。
但他们的目的是要教训图鲁，肯定不会冲着平局跟他在这里兜圈子，能量必须要在关键时候用。
沈嚣趁此机会观察图鲁的操作，瞬移的时间点和反击的时间点都卡得很好，而对方在背后主要正对他们的机翼进行攻击，五枪里有三枪能中，也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命中率也不全是图鲁的功劳，他的搭档精神力不低且有足够的敏锐度，弥补了他激进的短板，只可惜弥补不代表能补全。
“进森林。”沈嚣说道。
“好嘞。”亚瑟下压操作杆，机翼收紧，黑色的机身如同飞鸟一般钻入密林，消失在绿海中。
320刚瞬移到612背后，就扑了个空，图鲁在驾驶舱对林周逸大声叫嚷，“他们人呢。”
“下方三点钟方向朝森林深处移动。”林周逸虽然有些看不惯图鲁，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进入森林后不能瞬移，只能高速移动。”
“知道了。”图鲁这次铁了心要让亚瑟和他身边的那个小beta好看，收紧机翼，加速跟了上去。
密林中的视野没有空中那么好，图鲁只能看到612的影子，具体-位置还要靠林周逸确认。
“不要靠太近，当心有埋伏。”林周逸提醒道。
“知道了。”图鲁也不是傻子，他们两方虽然一直跟得紧，但612从来没有与他们正面对抗过，肯定是在后面憋了大招。
亚瑟那木鱼脑袋肯定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寂寞，十有八-九是他身边那个阴郁的小b在给他出谋画策。
真是欠教训。
赛程过去20分钟，两台黑色机甲与密集的树丛中不停穿梭，所到之处树枝、乱石混作一团，撞断的树木接连倒塌，巨大的噪声将彼此的位置暴露给对方。
沈嚣和亚瑟其实并没有给320设什么陷阱，毕竟密林的地形大家都很熟悉，能用做陷阱的方少之又少。
他们之所以一直与320周旋，是为了将他们引到先前看好的“战场”——沼泽。
“前方三百米处停下。”
“收到。”
亚瑟降低速度，机翼缓缓张开配合收速，同时肩炮开始聚能，朝着320来的方向射出。
肩炮是升级后的粒子光炮，比腕枪的杀伤力高了十倍有余，冷调的蓝色光焰击穿树木，隔着百米距离，正中320机翼。
早在注意到612收速时，林周逸就提醒图鲁降速，与他们保持距离，但图鲁觉得这是进攻的好机会，想凑近给他们一炮，再上升拉开距离，不曾想到612会先下手为强。
幸好机翼受损不算严重，勉强还能支撑上升。
两台机甲的视野通过离子炮打穿的轨迹连接到一起，亚瑟听沈嚣的，对图鲁比了个中指，可惜机甲的表情不能控制，要不然还得对他翻个白眼。
“你们！”图鲁手里的操作杆差点被抓碎，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今天必须得赢。
“加载跟踪镭射弹。”图鲁扭头喊道。
林周逸蹙眉，“那我们后面就没有镭射能用了。”
粒子炮虽然攻击力强，但射程有限，很容易被躲开，跟踪镭射弹的命中效果接近百分百，它的发射口安装在机翼下方，使用次数极有限，充能时间很长，一场比赛中只能用一次，并且会导致之后无法使用腕枪，相当于自断一臂换必中的一击。
“加载！”图鲁大声喊道，“听我的，锁定他们的机翼，把他们逼到后面的山崖，只要他们掉下去，这场比赛咱们就赢了。”
林周逸还是觉得不妥，山崖下面是草地，就算破坏了机翼，他们还能躲进山林，只能说优势会在他们这边，无法保证百分百取胜。
不过看图鲁上火的样子，他大概率也听不见自己的说辞，就跟着冲一下吧，反正他们也有逃生手段。
“充能中……”
“好。”图鲁转向屏幕，压低的眉眼中满是怒气，他拉动操杆，控制机甲上跃，从上方突袭612。
亚瑟看着重来的铁拳，说了句“真心急”，双手交叉挡下了他的拳头。
图鲁的控制能力确实不错，在不断施加压力的同时，还能利用腕枪发动进攻。
但镭射线的杀伤力远比不上刚才，沈嚣一眼看破了他的目的。
“扫射模式。”
“知道。”
亚瑟控制机甲瞬移，对准320的位置一顿扫射，丝毫没有节省的意思。
320中了几枪，但关键位置完好无损，这些攻击不足以对他造成伤害，图鲁也开始嘲讽亚瑟的技术。
“这个傻蛋还是一如既往没脑子。”他不屑地笑了笑，问身后的林周逸，“追踪弹载入多少了？”
“快好了。”
“那就行。”图鲁转过身，面目狰狞地看向屏幕，和612在树林里玩起躲枪游戏。
虽然表面上看，一直是612在朝他们发起进攻，但320并没有被逼退，而是利用树林视野不佳的特点，移行换位将他们引到断崖边。
断崖的高度和起始位置的瀑布差不多，大约500m左右，机甲垂直掉落到下方草地不足以报废，但配合追踪弹足以把612的机翼粉碎，到时候对方成了软脚虾，还怕找不到机会进攻吗。
图鲁想得很美好，只可惜他和林周逸都没有注意到断崖下方的平地并不是草地，而是一片被草地伪装起来的沼泽。
训练场设置的地图非常广阔，一小时的对战最多穿越五分之一的地图，但场次看多了，总能发现一些设计者的小心思。
比如瀑布底端被活水草覆盖，一旦低进去，机甲很快会被缠住，动弹不得，依靠这一特点，第十一场密林对抗赛中的501号赢得了胜利。
而第九场密林对抗赛虽然是平局，但比赛结束时，311号所停的草地明显发生了内陷，下方的泥水很快就没过了脚踝。
沈嚣注意到这个细节，可以肯定草地下方是沼泽，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信息差，将对方引过去，困死在沼泽中。
沈嚣和亚瑟假装没注意到图鲁的意图，在追击中慢慢靠近断崖。
320的跟踪弹准备就绪，金红色的导弹射出，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灵活地避开树木朝他们冲来。
亚瑟假意慌张，在原地迟愣了一秒，随后紧急向后闪避，失足踩到悬崖边，险些坠落。
而此时，导弹已经冲到了眼前，亚瑟注意到它的目标是机翼，侧身想躲过去，却被导弹边缘的镭射光扫到了边缘，右侧机翼破损。
但除非完全命中目标，否则导弹不会停下，在与机翼擦肩而过后，它在悬崖后的空中转了个弯，继续朝612袭来。
图鲁在后面配合攻击，虽然杀伤力只剩1/3，但聊胜于无，足够干扰612的判断。
身后和面前的路都被不断压缩，左右两边无路可走，612再退一步便是悬崖。
就在图鲁认为他们已经逃无可逃之时，612竟放弃躲闪，直接瞬移到导弹身后，右肩光炮闪烁，粒子光波汇聚，它要用粒子炮对冲镭射弹的威力。
刹那间，红蓝光波于天空中碰撞，巨大的能量以热浪形式向外喷发，巨大的冲击力将机翼受损的612震下悬崖，320也被余波冲进了树林。
屏幕上的画面短暂空白，图鲁启动紧急修复和备用能源，才看清面前的惨状。
悬崖边上遭受爆炸的区域犹如被烈火侵袭一般，所有植被顷刻间化为灰烬，脚下褐色的泥土烧成了黑炭，冒着蒸腾的黑烟，百米之内不见生机。
“他们还没完全报废吧？”如果报废，比赛就直接结束了，图鲁捶了一下操作台，让林周逸赶紧确定对方的位置。
“两点钟方向500m处，悬崖下草地。”林周逸被刚才的冲击晃到了精神力，这会儿还要给他报位置，声音明显不耐烦了。
“我早就说过草地不足以致命，现在腕炮失灵，离子炮能量不足，万一对方还藏了后招，咱们就等着输吧。”
“闭嘴，你看着就好。”图鲁呵斥道。
林周逸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实在找不到合作的人，怎么也不会选这么个莽夫，真是倒了大霉。
吵完后，图鲁启动机甲，迅速赶向612坠落的位置。
空中的爆炸并没有影响到悬崖下的草地，612躺在地上，胸前的信号灯闪闪烁烁，除了机翼，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应该是处在半死状态。
图鲁在上空对着他们射击，一连十几发射线全部命中，都没有半点反应，看来机体已经动不了了。
“我就说没问题吧？”图鲁得意，展开机翼朝612俯冲而去，想一脚踩碎胸口。
可林周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劝图鲁再留个心眼，但话还没说出来，320就已经冲到了612跟前。
脚踩上去的那一秒，612胸前的信号灯突然亮起，看似无力的手臂稳稳抓住了320的腿。
局势瞬间扭转，612将攻击化解的同时，启动机翼的喷射装置，在空中形成一个漂亮的翻身，将320反压进草地。
图鲁反应不及，被612死死压在草地上，他当即启动机翼和喷射装置，想将612顶出去，可整个机身后背像是被水草缠住了一样，根本没办法动弹。
“怎么回事？”
“我们中计了，这里不是草地，是沼泽，喷射装置被堵死，机翼抽不出来，已经没办法动了。”林周逸放弃抵抗，直接认命，他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图鲁要小心，但这傻子跟迷了心智一样，根本听不进人话，他也懒得再说了。
“什么鬼，你不是说这下面是草地吗，怎么又变成沼泽了，准备工作做成这样，你是怎么进侦查系的？”图鲁大声埋怨道。
林周逸又翻了一个白眼，“是是是，我是靠关系进的侦查系，和你这个花钱买进来都半斤八两。”
“你——”
图鲁还想骂人，但612的最后一枚离子炮已经冲到了面前。
屏幕被蓝光吞没，炙热的高温冲破防御，机体核心瞬间化成铁水，热与电席卷驾驶舱，直接给他们来了一次死亡体验。
沈嚣早就说过，不会让他输得太痛快，机甲报废影响不到操作舱的人，他想教训人肯定要玩点儿狠的，让他长长记性才行。
至于和他一起的那个倒霉蛋，就算是他选错人的教训了。
对抗赛结束，用时48分51秒，612小组得分1.7，是目前为止密林组的最高得分，与202、422暂列积分榜第三，不过到了晚上，榜单可能会有新的变化。
沈嚣和亚瑟从训练场通道里出来，图鲁和林周逸隔着老远跟在两人后面。
沈嚣走到半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图鲁满头是汗，神色呆滞，眼神刚对上自己，就慌乱地转向一边，看样子是还没从比赛里走出来。
暴力的效果总是立竿见影，不过林周逸的表现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自然，既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输比赛的傲恼，仿佛刚才的那场对决跟他毫无关系。
沈嚣太熟悉这种游离于事件之外的神情了，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而对方似乎也对他很感兴趣，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回应以阳光的笑容，仿佛在与多年不见的老友打招呼，令沈嚣产生了一股很强的割裂感，却又说不清源自于哪里。
他印象里完全没有这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