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鹤正要?拒绝,黄牛瞅见?了正要?过走的保安,连忙躲去了一边。
前面的阿姨转头来,往四下逡巡一番,告诫林仙鹤:“别上他们的当,都是一群骗子,骗病人的钱,坑外地人,缺大德了!裴主任确实是周二周五周日出诊,但她?上下午都出诊,一天能放100多?个号,我算了算前面的人,肯定?能排到的。”
林仙鹤点点头,她?今天过来,相当于先踩个点儿,张臣和高?威两?人刚到高?家庄,归期未定?,等确定?了回来的时间,再挂号也不迟,不然挂了号不来,就占用了别人的机会。
林仙鹤又问了阿姨很多?就医方面的问题,阿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出她?一点经?验也没有,她?没有想到的,也主动传授不少,惹得林仙鹤连连感谢。待看到后面的队伍又排了老长,她?这?才从队伍里面撤出来,跟阿姨道了再见?,离开了挂号大厅。
来的时候没注意,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口也站了不少黄牛,他们好似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要?看人是本地口音还是外地口音,本地口音的不搭理,外地口音的就缠上去。除了□□,还有代找宾馆,代接送等服务。
从肿瘤医院出来,林仙鹤的心情很沉重。
开车开到半路,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车,拿出手?机来,拨通了林家富的电话。
最近林家富春风得意,煤价开始上涨,虽然涨幅不大,但也是个好现象,好多?手?里握着大把票子的文州人涌入到临河市,或入股,或接盘,也想加入采矿行业。他们这?些人,商业嗅觉极为敏锐,哪儿能赚钱就往哪儿跑,涌入到煤炭行业来,更加佐证了这?行业能赚钱!
不光煤价上涨,钒铁矿也开始盈利,女?儿更是给她?争光,这?些天,上至政府官员,下至临河市的有点排面的人,谁见?了不夸他一声眼光好,夸他养了个好女?娃?
林家富每天飘飘然的,一扫之前被银行贷款压得喘不过去来,夜生活都没兴趣的状态,又开始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接到林仙鹤电话时,他刚醒来不久,鼻音很重。
“你感冒了?”林仙鹤忙问。
“没有,没有”,林家富忙将?搭在自己身上的白?嫩胳膊推开,披上衣服去隔壁房间接电话。
林仙鹤主动给他打电话时,他总是显得很高?兴,没问女?儿找自己做什么,先自顾自地说了自己现在的状况,然后说:“你得奖那会儿,就想奖励你的,现在爸都给你补上,明天我就安排财务的给你转去30万。你决定?了要?干影视行业就好好干,等明年爸爸这?边彻底缓过来,就给你投资,让你拍电视剧!”
林仙鹤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谢谢爸。”
林家富一手?抓住手?机,一手?在空中挥舞着,站在十来层楼高?的酒店房间里,隔着落地窗,颇有些激昂之意。
“谢什么,没钱了只管跟爸爸说!”
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林仙鹤才想起打这?次电话的目的,她?忙说:“你得注意身体,现在得癌症的人特别多?,我问了人家,说你这?种昼夜颠倒,抽烟喝酒,饮食不规律的,患癌症的风险比其他人要?高?,你要?定?期去检查身体!”
这?话,听着太直白?,不好听,但林家富却?是喜滋滋的,说:“你爸爸身体好着呢!马仙姑说了,我是长寿命,你放心。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得吃好喝好,别舍不得钱。”
挂上电话,两?只洁白?的胳膊从身后穿过来,搂住林家富的胸膛,不老实地摩挲着。刚跟女?儿打完电话的林家富觉得有些不自在,忙往前走了一步,避开那两?只手?臂,将?手?机扔到一边,笑?着说:“怎么不多?睡一会?”
王雪珂嘟嘟嘴巴,有些不满他避开自己,撒娇说:“没有你在身边,人家睡不着嘛,怎么,刚才在和仙鹤通电话?”
林家富将?衣服系好,没说话。
王雪珂有些失望,两?人在一起,快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前些日子,因为他不肯给自己买车,两?人闹了矛盾,再加上那段时间她?的戏被人顶了心情不好,以至于和林家富闹了矛盾。
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在林家富心目中什么都不是,她?不服软,他也不来找她?,僵持了好一段时间,才以她?去找对方和好而告终。
前段时间,林家富很焦虑,给她?花钱也没有以前大方了,她?预感不好,觉得自己这?位金主可能要?完。
她?对林家富是有真感情的,可是感情敌不过现实,她?尝试着改换山头,想找其他的金主,可是她?能够选择的余地太小,要?么就是脑满肠肥,面目可憎,要?么就是有特殊癖好,要?么就是还没林家富有钱。
改换山头的计划告终,最后,她?还是决定?专心跟着林家富。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这?个时候对他不离不弃,依着他的人品,就是将?来不行了,也不能亏待自己。
谁想到,还没多?长时间,林家富竟然就有缓过来的迹象。王雪珂非常庆幸自己的选择,对待林家富更加殷勤了。
果然,因着她?一直不离不弃,林家富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只是,还是不愿意跟她?讨论林仙鹤的事情。总让她?有种自己不配的感觉。
王雪珂心里头难受了一阵儿,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她?笑?着说:“我听到了一点你们的对话,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你不在床上,心里头有点慌,怕你已经?走了,过来找你的时候听见?的。”
林家富心下一软,拍了拍她?的脸,说:“我要?走也得跟你说一声。”
王雪珂顺势倒进他的怀里,柔声说:“我听你说,仙鹤她?开了一家影视公司?现在做得怎么样??”
林家富:“她?的影视公司就是给她?师姐开的,听说她?师姐参演了黄启明导演的戏,仙鹤啊,真是福星,不光旺我,也旺身边人。”
林家富前半句中还微微带着些不服气,但后半句就完全是骄傲了。
王雪珂立时从他怀里站起来,问:“黄启明?你说的是那位著名的大导演黄启明?”
林家富:“除了他还有哪位导演叫黄启明,肯定?是他,现在拍的那部剧叫……”
“宋宫遗恨”
“对,就叫这?个名字。”
仙鹤影视的资金都是林家富给的,林仙鹤跟他说过公司的情况。
王雪珂深深吸气,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激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仙鹤她?居然认识黄导!天啊,那是黄导,我做梦都想上他的戏!”
宋宫遗恨这?部戏的女?三号本来是她?的,那时候只是传说会找黄导执导,可惜,她?的角色被人顶了,得知黄导确定?执导后,真是捶胸顿足地恨。
王雪珂在原地走了两?圈,又转回到林家富身边,仰着头,祈求地看他,“你能不能求求仙鹤,让她?帮我跟黄导见?个面,只要?见?个面就行!”
林家富连忙后退一步,说:“仙鹤她?哪儿有那么大面子?她?在影视圈认识的人都没有你多?,她?师姐能演上黄导的戏,那是人家自己有本事。行了,我得走了,今天从省里来了两?名记者,我得亲自去接待去。”
说完,林家富就赶紧溜了,他知道王雪珂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求着女?儿帮忙情人这?事儿他还真做不出来。
王雪珂追出来,林家富已经?溜进房间里,并且把门反锁上了,喊了几声他都言语,只好在门口使劲跺脚,表达自己的愤怒。
待等林家富换好衣服出来,见?王雪珂衣着单薄地等在门外,瑟瑟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软,摸摸她?的脸,说:“等我成了亿万富翁,我给你投资拍电视剧,捧你当大明星。”
王雪珂不怀疑林家富这?话的真心,但前提是他能成为亿万富翁,这?辈子还有希望吗?
人间的悲喜总是不相通的,有人春风得意,有人却?沮丧、低落。
林仙鹤在火车站接到师父高?江流时,显然没认出来,曾经?高?大的身影佝偻了许多?,原本红润的面色也苍白?泛黄,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林仙鹤心头一酸,忙迎了上去,叫了一声:“师父!”
高?江流被张臣和高?威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左右各甩了一下,松开两?人的桎梏,朝着林仙鹤和刘燕生笑?了笑?,说:“让你们费心了。”
高?威妈妈随在一旁,朝着林仙鹤牵牵嘴角,也重复了句“费心了。”
林仙鹤点头朝她?笑?了笑?,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刘燕生主动向前,接替了高?威的位置,说:“走吧,咱先回家。”
林仙鹤赶紧去接了行李,一行人沉默着走出车站。
捷达和小面包车都被开过来了,林仙鹤不想看见?师父这?个样?子,将?捷达车给刘燕生开,自己和张臣坐了面包车。
张臣眼睛发肿,是没睡好的表现。林仙鹤开着车,让张臣在路上休息一会儿,但他哪里睡得着?
“别看师父一直跟我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乐天知命这?些话,可真被确诊癌症后,他一下子就老了。他现在这?样?子,不是因为病症,是精神?垮了。听高?威妈说,自从确诊后,他吃不下饭,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张臣和高?威匆忙赶到高?家庄时,一看见?师父那个样?子就受不了了,哭着跪在师父脚下,恳求师父跟自己去治疗。
高?江流一边埋怨高?威妈不该告知孩子们这?件事,一边要?安慰张臣和高?威,说自己身体好着,肯定?是误诊,且有得可活呢。
可他那个样?子,谁能相信?
张臣和高?威、高?威妈三人又是哭求,又是威胁,闹到大半夜,直到高?江流见?实在拗不过这?些人,才终于妥协。
林仙鹤心中酸涩难受,说:“我这?两?天去了好几回肿瘤医院,见?过一些肺癌病人,做完手?术后,恢复得都很好。咱们不能太难过,不然师父就更绝望了。”
张臣:“你说得对,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师父那么好的人患上了这?种病,我心里就难受,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这?世上那么多?头顶长疮脚底下流浓的坏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得绝症!”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逐渐翻红,眼睛瞪大,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林仙鹤吸吸鼻子,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车开得更平稳些。
张臣、梁迎春和田可心都是被师父高?江流从小养大的,可以说,没有师父,他们现在沦落到哪里,成为什么样?都未可知,师父在他们心目中是父亲,是人生导师,也是要?用一辈子去报答,去感激的人。
林仙鹤和刘燕生与高?江流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但也蒙他倾心教导那么多?年,在他们心中中的地位也非常之高?,原本,听说得了癌症事情只是难过着急,看见?了高?江流本人,才知道这?病症对人的伤害有多?重。
张臣将?自己庞大的身体埋在臂弯里,先是发出“呜呜”的压抑哭声,而后哭声越来越大。
林仙鹤没有劝阻他,这?样?大哭一场未尝不是件好事。
直到车子行驶了多?半程,趁着等绿灯的时候,林仙鹤才拍拍张臣的胳膊,说:“别哭了,小心让师父看见?,心里头更难受。”
张臣缓了一会儿,才收声坐起来,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明显红肿起来的眼睛、嘴唇还有脸庞,这?才着急起来,有些慌乱地说:“我这?也太明显了,怎么才能消下去?”
林仙鹤下巴点点后座位置,说:“后面有纯净水,你用手?帕纸沾水敷脸,应该能好点。”
她?还是头一次见?张臣哭成这?样?,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果然是到了真正伤心的时候。
凭着张臣尽力补救,下车之前,还是能从他脸上看出哭过的痕迹。张臣对着镜子做了好几个鬼脸,让自己哭得僵硬了的脸部肌肉活动起来,而后对着林仙鹤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我看起来怎么样??”
林仙鹤没忍心说实话,道:“还行。”
“那就好。”张臣蒲扇般的大手?在脸上搓了又揉,直到整张脸都发红了才罢休。
林仙鹤没看明白?他的用意所在,也没问。
面包车比捷达车慢了几步停在吉祥路8号门前。刚停稳,张臣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高?江流正站在门前眺望着这?栋三层小楼,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想当年你们刚闯荡燕市,说是要?在首都开公司时,我过来了一趟,那时候你们租的还是民房,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发展成这?样?了,不错,不错!”
刘燕生笑?着给他介绍三家公司现在的情况。
张臣干脆凑过来,显摆似地说:“我们扬名武馆都要?开分馆了,这?会儿正在装修,等明天我带您去看看!”
他又摸摸自己的脸,欲盖弥彰地说:“寒露早过了,这?天怎么还这?么热,刚刚坐在车里给我热坏了,哈哈。”
都看得出来他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人戳穿他,林仙鹤停好车,拿下行李,说:“是啊,又闷又热的。”
高?江流看着他们只穿了薄外套,顺着他们话说:“这?是你们身体好,我以前也是……”
话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幸好,刘淮阳他们几人及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热情地跟高?江流和高?威妈打招呼,争相帮着提行李,将?他们请到屋里来坐。
他们只知道老板们的师父要?来,并不知道他生了病,他们几人也没刻意去说,不过刘淮阳等人都是有分寸的,除了表达对高?江流的崇拜和尊敬外,也没多?说什么。
高?江流和刘淮阳、武斌等人的师父是认识的,勉强也算是同门,这?也是他们管刘燕生等人叫师兄的原因。高?江流看见?他们,自然也觉亲切。
趁着有人陪着师父聊天的,张臣用眼神?示意刘燕生和张臣跟他出来。
两?人会意,跟着他上了二楼。
张臣从腰包里拿出一叠钱来,说:“这?是出发之前,师父让高?威他妈去取的,是他这?些年全部的积蓄,一共两?千块,说是用这?钱给他看病,钱花完就不治了。”
他说着,心头又是一酸,接着说:“高?威他妈想把她?自家的房子和地卖了,师父高?低不肯,怕他万一要?是没了,三个姐姐容不下她?,她?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跟高?威他妈私下里说了,给师父治病的钱我掏了,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得让他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