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金鹏殿内,还是在?整个魔域,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差别之?大?,仿若两个世界的人。
他得了这样的身份,便也?得了上清宗的肯定,令牧山宗在?上清宗的日子越发好过,与此同时,当他身份泄露时,枭岳发觉自己提拔的弟子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是魔修,恼怒非常、大?动干戈,不仅亲自出手?将他重伤,还发下了悬赏令,朝天下仙魔两道所有修士许下悬赏:
倘若有人能带着?卫朝荣的尸体来到金鹏殿,枭岳便赏赐三枚魔婴丹,还有数不尽的符箓法宝,足以令一名普通的金丹修士砸着?财宝硬生生堆上元婴。
财帛动人心,悬赏令一出,别说是徘徊在?魔域的诸多魔修,就连许多小宗门出身的仙修也?动了歪心思,想方设法地打探他的逃亡之?路,追着?他的踪迹设下埋伏,重重追杀。
其实身份败露的时候,卫朝荣已经在?魔域待了很久,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一天,从他踏上前往魔域的路时,便已预料到他终于一日走上这条不知?能否有终点的归路。
他做足了准备,即使身受重伤,经受追杀,仍然竭尽全力拼出了一条生路,硬生生跨越数个魔修地界,逃亡到了仙魔两域之?间?的无主之?地。
在?这片荒芜无主的地带,他遇见了一伙蒙面?的仙修。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便是仙修,所以即使厌恶身为魔修的感觉,他也?从来没有对仙门抱有奢望和浮想,反倒是因为身处魔域,方能更明白体悟到欲壑难填。
他太?明白,有些人身为仙修,苦守清规戒律,甘愿清心寡欲,并不是因为真心克制了欲望,只是因为生在?仙门,恰巧有了仙缘,踏上了这条轻易铺在?脚下的路。
然而?当这些人发觉苦守清规、克制欲望并不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力量,而?魔门又恰好提供了一条看似花团锦簇的路,他们便极有可能迅速地堕落,做出从前亲友难以置信的狠辣之?事?。
枭岳许下的报酬实在?太?丰厚,足够这些仙修铤而?走险。
卫朝荣一路上逃亡,状态算不上好,连修为也?比不上来追杀他的那些仙修,对方杀不了他,他也?无法脱身,在?这片荒寂的无主之?地纠缠,引来了许多过路人的留意?。
拖得越久,对他来说就越不利。
曲砚浓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他其实不确定她到底来了多久,在?他以一敌多斗法时,感知?并没有那么敏锐,甚至没发现?她的靠近,唯有当他刀锋所指遥遥,正巧遥指在?她的方向,他抬起眼眸,望见她。
曲砚浓远远地看着?他。
隔着?斗法时的灵光,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可他知?道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一步都没有动,久到围杀的仙修久攻不下,甚至出言相询,邀请她一起出手?制服他,然后结伴去金鹏殿找枭岳魔君领赏。
他总是神色冷淡,其实不爱说话,在?魔域时,常有人叫他“血屠刀”,只因他动手?狠辣干脆,言语稀少,更显得残酷,只有在?她面?前,他常常没话找话,明明不擅长言谈,却学来花言巧语,说得头头是道。
可那一天,他默默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凝望着?她,日光璀璨得过分,几乎有些残忍的酷烈,照得他晃眼,眼里?的她也?模糊遥远,格外冷清。
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想不明白。
从身份败露的那一天起,他就过上了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每天刀口舔血、危机四伏,也?许下一刻就要殒命,一切纷纷茫茫,他几乎一刻静思也?不曾拥有,只在?夜深人静、片刻憩息的间?隙,在?如梦时分的前夕,幻梦般地想起她。
她会?接受一个仙修吗?
曲砚浓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直到那伙仙修邀请她一同出手?。
她同意?了,语气如常,对他意?颇不屑,好像那些花朝月夕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浮想,而?她只是随意?消遣,随时都能反手?一刀。
他不说话,只是握紧手?中的刀,刀尖茫茫,好似挺立,却指着?地面?。
“你?是个仙修。”她说。
他紧紧抿唇,神色也?漠然,“是。”
“那么,你?之?前说,你?根本不想做魔修,也?都是真话,而?且是大?实话。”她说。
“是。”他说。
“你?只是伪装成了魔修,实际上一直都是个仙修,被迫潜入魔门,过上魔修的生活。现?在?身份暴露了,你?打算回?宗门去,那里?有人等着?你?回?去,是吗?”她问。
他沉默了片刻,“是。”
“好。”她说,面?无表情,比每一刻都冰冷无情,可他却望见她眼底的深海涛浪,晦涩难辨,“那你?走吧,回?你?的仙门去。”
纨素如白浪,须臾起落,她骤然出手?,谁也?没料到,一个呼吸间?便击杀了两个仙修,局势蓦然翻转。
在?仙修的惊怒声里?,她浑然不觉,只是直直地望向卫朝荣的眼睛,一字一顿,“滚吧,以后别让我再在?魔域见到你?。”
她说完,就像是烟霞消散在?山风里?,不回?头地走了。
而?他终于看清她眼底晦涩的波澜。
是嫉妒。
她深深地、深深地嫉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