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呆滞后?, 富泱和祝灵犀神色巨变。
“申少扬!”富泱总是轻快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神色严肃到近乎冰冷,五行?紫金瓶里疯狂吐露出五色的灵力, 先后?飞向激涌的碧峡水,试图将消失在白沫里的那道身影拉回峰头。
可申少扬下坠得太快了, 没有留一点余力,五行?灵力拉了个空。
“已经完全掉下去?了。”祝灵犀在他身侧说。
富泱回过头, 祝灵犀和他并肩站在崖边,脚下是千丈的峭壁和奔涌的狂浪,她掌心的玄黄符文?慢慢地消散, 显然也努力过, 但和他一样失败了。
“他疯了吧?”富泱问她,难以?置信。
一个头名?,一场阆风之会而已,有命重?要吗?
祝灵犀抿着唇注视白浪。
她没说?话。
“你也想跳下去??”富泱声调都?变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又看?看?碧峡,“你俩有什么特殊手段,能?跳入不死?”
祝灵犀没有,如果有,她早就跳了, 轮不到申少扬。
就是因?为她没有,她才只能?站在这里, 充满遗憾地注视。
“疯子!”富泱怒斥,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他真的不懂。
要赢不要命, 都?疯了。
*
申少扬在飞快地下坠。
他的身躯在狂浪和风刀里显得那样笨重?,先前受过的伤、流过的血在这一刻又显得那样严重?, 他跳下去?的那一瞬就已经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然而,当?他坠入冰冷的白浪时,却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轻盈。
这种轻盈并不属于他,实际上他的躯体在碧峡的风浪中仍然过于笨拙,但他目视着自己顺着风浪上下旋飞,如矫健的鹰隼搏击风浪,爆发出悍然可怖的力量,竟然有点不认识自己——这还是他吗?
原来同样的修为、同样的力量,在他的手里,和在前辈的手里,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差别?,简直不像是一个境界!
申少扬忍不住想,如果他和前辈在同样的修为下交手,他究竟能?坚持几个呼吸?
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打崩了吧?
三个呼吸——
卫朝荣操纵着魔元,带着申少扬穿越风浪。
其实他并不能?掌握一具不属于他的躯体,只是能?掌控魔元,而申少扬碰巧有一具魔元塑造而成?的魔骨。
冥渊下,妄诞不灭的魔神色幽晦。
在镇冥关的那一次,他必须提前告知申少扬闭守神识,让申少扬陷入短暂的沉眠,他才能?操纵魔元,代为掌控申少扬的躯体;在阆风苑里,他操纵着魔元,令申少扬跨过假山,落在曲砚浓的面前,那时他只能?做到那一瞬的控制,但已无需提前告知,甚至申少扬还保留着意识。
到了如今,他能?直接操纵魔元,带着申少扬在凶险的碧峡水中横冲直撞,追溯着那只巴掌大的宝盒,顺流而下,半点不怕在狂狼里粉身碎骨。
五个呼吸——
其实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他对魔元的掌控、他的力量,竟然有了如此?令人心骇的增长,足以?令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修士惊恐惶惑,胜过从前在乾坤冢中画地自限的一千年。
究其根本,是他心里的欲望。
旋生旋灭的欲望,终于也炽烈燎原,一发不可收拾,而因?追逐欲望生灭的魔,也随着心底的渴望滋生狂涨,疯狂地蔓延生长。
他对魔元的掌控远胜过两个月之前,他成?了这一身魔元真正的主人,而他也终究是忘却了这一千年的坚守。
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魔了。
八个呼吸——
卫朝荣踏着白浪疯狂追向在浮沫中若隐若现的宝盒,透过灵识戒源源不断地递送魔元,他竭尽全力,像是上千年以?前不顾生死强渡天魔峡那样,视迎面而来的风浪飞沫如无物,鹞鹰般扑向那只宝盒。
相差尚有三丈时,他已用尽力气地向前伸展,伸出手,向前方扑去?——
“轰!”
他猛然坠入冰冷的碧峡水,星星点点的玄衣苔迅速集结而来,依附在他的皮肤上,蔓延生长,又疼又痒,而他却像是浑然无觉,只是竭尽全力地挥动手臂,在浮沫重?叠的碧峡水中捞到那只宝盒,用力地握在掌心。
五月霜。
在卫朝荣还没葬身冥渊、自由行?走于天光之下的时候,这种圣药只存在于人们的传闻之中,因?为自檀问枢魔君晋升化神弑师后?,碧峡完全落入檀问枢的掌控,檀问枢不在乎五月霜,却也不容许任何人打五月霜的主意,仙域和魔域内,就连一指头的五月霜也见?不到。
那时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需要这种圣药。
在魔域的每一天,卫朝荣都?想象过他的死亡,这不是一件离他很遥远的事,或者可以?说?,当?他身处魔域、以?一个魔修的身份生活时,死亡对他来说?就已成?了永远的邻居,每一天都?在一墙之隔互相窥望。
初到魔域的那些年,他想:如果有一天他要死了,又或者苟延残喘,他一定平静地接受死亡,不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因?为唯有死亡才是最后?的永恒。
可一千年后?,他操纵着疯狂滋长的魔元,拼尽全力地握住这只装有五月霜的宝盒,在心里祈求过千百次,只求一个重?新得以?窥见?天光的机会。
不需要有多么鲜活的躯体,也不求摆脱为魔的身份,他只想离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挤开所有别?有意图的人,永远把她留下。
欲望无穷,他已经是个真正的魔了。
卫朝荣微微阖眸。
其实就算拿到了五月霜,凝聚了魂体,又能?怎么样呢?他终究还是魔,一旦离开了乾坤冢,一身魔元啖山噬海,在无可挽回的吞噬里走向一切的衰亡。
让她和他一起走向消逝吗?
他又怎么舍得?
九个呼吸——
“我数到三,你就直接结丹。”卫朝荣说?。
“啊?什么?数到三?”申少扬大惊失色,“这么快?”
卫朝荣的灵识已开始收回。
“闭守神识。”他漠然地说?,“三——”
这就开始数了?
申少扬惊慌失措,他想到时间很紧急,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
“前辈,能?不能?再等一下?”他哀嚎,试图阻止,“就一下……”
卫朝荣冷淡:“二——”
申少扬欲哭无泪,感受到自己已经恢复了对自己的躯体的掌控,只有握着藏有五月霜的宝盒的那只手,仍像是属于另一个人。
他深吸气,神识慢慢收拢了,在激浪狂涌、风刀咆哮中,沉入那种打坐修练时的状态。
十个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