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若能集齐这?三种?圣药,就能起死人、肉白骨,让残魂缺魄凝聚灵体,进而铸成躯体,不亚于是再世重生,全新的第二次生命。
虽然这?都只是荒诞不经的传说,也从来没人真正凑齐过三种?圣药来起死回生,但五月霜的效用摆在那里,这?么珍稀的圣药送给一个阆风之会的头名,卫芳衡越想越觉得心疼。
到?底有什么盘算值得舍出一份五月霜?
卫芳衡追随曲砚浓这?么多?年都还没亲眼见过五月霜,只知?道自魔君檀问枢死后?,碧峡的五月霜就落在了曲砚浓的手里,从此消匿在红尘俗世的窥探中,成了真正虚无?缥缈的传说。
曲砚浓托着腮看卫芳衡。
“我有很多?宝物。”她语气闲散,明摆着想逗卫芳衡的样子,“我的神魂很完整,五月霜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能送出去?”
这?人这?么会气人还不挨打,只能是因为?她实力太强了。
卫芳衡明知?道这?人是在故意逗她,其实心里另有盘算,还是忍不住黑着脸,活像个大冤种?。
戚长羽宣布完比试的内容,踏上台阶,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金座前,殷勤地站到?曲砚浓的身侧。
“仙君,我已经安排裁夺官将三名应赛者带去碧峡了。”当了沧海阁的阁主后?,戚长羽的打扮总是往华贵威严的方向靠,这?次却变了样,所有锦上添花的花式都去了,清清爽爽,朝曲砚浓一笑?,显得很开朗爽快,“过不了几时,周天宝鉴里应该就会投映出来了。”
卫芳衡站在另一边撇嘴。
大事上奸滑,小事上殷勤,戚长羽就是个小人。
曲砚浓淡淡地点?头。
她招了招手,让戚长羽走近些,神色安谧平静,半点?也看不出几天前她还在和?卫芳衡提起会把戚长羽换掉的事。
“镇冥关现在怎么样?”她问。
戚长羽神色微微一凛。
“仙君,镇冥关所缺镇石的数目巨大,一时间没法补上缺口,但我已经和?四方盟签下了合约,所有镇石将会在半年内陆续送达山海域。”他低声说,“因为?需要购置的镇石太多?,四方盟临时提价,比原来价钱高了一成半。”
虽然戚长羽说得很朴实无?华,但事实比他所说的更艰难百倍。
曲砚浓让他自行将镇冥关的缺口补上,不许他调拨沧海阁的钱财,戚长羽就只能自掏腰包。他这?些年从沧海阁里捞来的财富数目固然庞大,可放在镇冥关的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想要买下足够的镇石,就算是把戚长羽自己卖了也不够。
填上镇冥关的缺口本就是曲砚浓给他的最后?机会,戚长羽一点?都不想尝试再次触怒她的滋味,没了曲砚浓的庇护,他在山海域将如?丧家之犬,再无?容身之地。
为?了凑齐买镇石的钱,他挨个找上曾经和?他一起在镇石买卖中捞过好处的盟友和?下属,他自己怎么倾家荡产、折本卖出财物,就怎么磨那些人。他口才心智都不缺,光凭着他背负大过错却仍受仙君重用这?件事,就给其他人描绘了一番危机后?的美好未来。
靠着画饼充饥,他把从前的老关系都刮骨榨油,凑出了一大笔清静钞,去问四方盟购置镇石。
四方盟都是钻钱眼里的人精,哪能不知?道镇冥关发生的大事?
戚长羽捧着大笔清静钞来买镇石,不仅没能得到?四方盟修士笑?脸相迎,反而被人家摆起谱来,奚落他“阁主不是看不上我们望舒域的镇石,只用山海域的镇石吗”——归根结底,就是看准了他没有退路,想要狠狠宰他一笔。
“你凑来的清静钞够用吗?”曲砚浓问他。
戚长羽快速地望了她一眼,没能从她平静无?波的神色里窥探出痕迹,于是转瞬又收回目光,“属下犯下此等大过,只能尽力弥补,勉强凑出了七成的清静钞,交付给望舒域;剩下的三成,属下会在镇石全部交付前补上。”
曲砚浓挑眉。
居然凑出了七成的清静钞,戚长羽这?人可真是够狠的——曲砚浓早算过他这?些年攒下的家当,数目固然庞大,但若是用来买镇石,约莫只能买下一成半,这?还是四方盟没有溢价的情况下。
如?今戚长羽却说他凑出了七成的清静钞,可想而知?,不仅是散尽他自己的家财,还把那些追随他、与他合作的老关系都给敲骨吸髓了。
倘若戚长羽能保住沧海阁阁主的位置,日后?再给这?些人回报,那倒也无?所谓,反倒会加深彼此之间的信任和?联系;可戚长羽要是没能保住位置,或者没能及时给这?些人足够的回馈,那他这?些年攒下的人脉,可就全都成了生死大仇。
曲砚浓会给他继续当阁主的机会吗?
“这?回做的不错。”她微微颔首,露出一点?肯定?的目光,“总算是有点?雷厉风行的样子了。”
戚长羽心下猛然一松。
他原本还在担心曲砚浓嫌七成太少——可他短时间内实在是凑不出更多?了,除非谋夺他人家私,可那完全是自寻死路。
“全蒙仙君不弃。”他俯首长揖,恭恭敬敬,“属下自知?犯下大过,只愿日后?为?仙君披肝沥胆,稍可弥补一二过错。”
曲砚浓很平和?地点?了下头。
“你作为?沧海阁的阁主,其实一向做得还不错,能力也在旁人之上。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贪心了。”她语气平淡,“若是把你换掉,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谁能服众。这?阁主的位置,目前只有你能当。”
卫芳衡听了这?话,忍不住侧目: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戚长羽的罪责了?怎么戚长羽犯了这?么大的错,一句“舍你其谁”下来,反倒还奖励他了?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气哼哼:如?果要说打理沧海阁的本事,戚长羽确实是有两手,可也不至于到?“舍他其谁”的程度吧?她一个人在知?妄宫打理了近千年,哪里就比戚长羽差了?仙君到?底还是不想换掉戚长羽,这?才说出这?样有失偏颇的话。
戚长羽到?底走了什么大运,被仙君一再高抬贵手?难不成他所相像的那位仙君故人,在仙君的心里,竟比她叔祖卫朝荣更重要吗?
——那仙君为?什么鲜少提及那个神秘的故人,却总是怀念卫朝荣呢?
仙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戚长羽听到?这?番话,心情和?卫芳衡截然相反,简直可以说是狂喜——有了曲砚浓这?番话,他的阁主之位才是真正的稳如?泰山了!
“多?蒙仙君抬爱,属下铭感五内,愿为?仙君赴汤蹈火。”他尽是欢喜,压不住的激动,连言语间也多?了点?哽咽。
这?一刻他的感激是真心的,也许过去百年里的感激加起来也不及这?片刻来得多?,戚长羽没去想那个让他长久活在阴影下的人,没去想被曲砚浓轻而易举夺走的风光,他只想起这?些天里世态炎凉的难熬、前途未卜的恐惧。
而现在,这?一切都落地了,镇冥关的崩塌让他一脚踏空,直到?此时终于又站稳了,恼恨和?不甘都是往后?的事,此刻他只有真心的感激涕零。
“属下重欲之人,有罪之身,承蒙仙君不弃。”他在庆幸里,如?释重负一般,艰涩地说出这?百年来早该说的话。
承蒙仙君不弃。
曲砚浓目光微垂,落在戚长羽清逸俊秀的脸上,望见那低垂眉眼间的苦涩。
真有意思,她想,从前她委以重任,将泼天的富贵和?权柄赋予戚长羽,他的脸上从来没有这?样真诚的苦涩,他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可等到?东窗事发,她轻描淡写地把曾经授予他的头衔摘了下来,悬而未决地拖了几天,最后?才虚虚地托在他的头顶,甚至还没真正落下,他就已经铭感五内了。
原来失而复得才是真正的惊喜。
曲砚浓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真有意思,她理所当然地想,谁说她一时想不出谁能替代戚长羽,就不会换掉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