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少扬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汗水洇湿他掌心,几乎让剑柄从他掌心滑出,他更用力地握紧了。
眼尾瞥见细小近乎于无的光晕,是错觉?
他已力竭,灵力所剩无几,不该肆意浪费,不管那是错觉还是真的攻击,他回身向侧方躲。
腕间蓦然一麻,“笃”地轻响,他五指被迫张开,“一枝春”从他掌中旋飞出去。
远处,祝灵犀微微招手,灵力收束,带着那支冰梅朝她轻盈飞去。
不过转瞬,“一枝春”静静落在她掌心。
申少扬心口一窒。
在“一枝春”飞落的下一瞬,他就立刻伸出手去握,本文由疼训群八仪寺吧衣六旧刘三负责整理上传指尖触及冰冷的梅瓣,只差一瞬。
就差那一瞬。
没事,他立刻安抚自己焦躁的情绪,现在才申时,距离黄昏还有一个时辰,他完全可以赶在黄昏前把“一枝春”抢回来。
祝灵犀握紧了一枝春。
她远远地望了申少扬一眼,目光有些古怪,她一言不发,转过身飞远了。
申少扬赶在她身后勉力追逐。
祝灵犀是上清宗着力培养的天才,修习的遁法是超级宗门千年传承的上上等,远超同侪;申少扬的遁法学自灵识戒中的前辈,平平无奇,只是经过莽苍山脉里数度生死追逐,连金丹下最快的鹞鹰也无法轻易追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以远超筑基的速度,几十个呼吸间跨越大半个陇头梅林。
前方梅枝如覆雪,高逾百丈,遮天蔽日。
他们竟又回到了陇头梅王附近。
陇头梅王失去了“一枝春”,无序地抽打着梅枝,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气势朝他们一阵阵地击打。
祝灵犀如同一只灵巧的飞燕,绕开梅枝,径直冲向陇头梅王的树冠。
申少扬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狭窄范围内的攻击,躲闪间放慢了速度,和她拉开了距离,只能在后面迷惑地皱起眉头——祝灵犀这是打算做什么?
祝灵犀转瞬冲到陇头梅王树干边,她高高举起那枝冰梅,掌心灵力剧烈涌动,却不是为了攻击,而是纷纷涌入“一枝春”中。
晶莹剔透的冰梅慢慢染上淡紫色泽,几个呼吸间,竟完全变成了紫色。
微渺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从她掌心的“一枝春”荡漾传开,渡过陇头梅王疯狂抽动的梅枝、渡过目力所及的梅树、渡过远近的梅林……
如神女倾落丹墨,以陇头梅王为中心,整片霜雪梅林尽数染黛,千里绽云霞。
梅枝仍然抽动着击打申少扬,让他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可靠近树干的部分已平静下来,留给祝灵犀一片平和安静的区域。
她就在这片喧嚣中的宁静里手握“一枝春”,旋飞而上,直冲云霄。
千丈云霄俯仰而下,数千里梅林绽若紫霞,如九天云霓倾落,与烟光相和。
烟光凝,暮山紫,千里云霞落九天。
这才是陇头梅林的第三次“余霞散绮”。
申少扬挣开梅枝,仰着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祝灵犀登上飞舟。
这一刹那他什么都豁然开朗。
难怪裁夺官要神神秘秘地说“第三次余霞散绮”,而不是“第三次日落黄昏”;难怪他说距离黄昏还有两个时辰、不如联手对付梅林的时候,祝灵犀的神情有点古怪;难怪他朝前辈抱怨裁夺官故弄玄虚的时候,前辈让他“别大意”。
这是这场比试特地藏下的机锋,考的不仅只有斗法的本事,还有作为修士的见识。
如果刚才感知到那道暗光的时候,他选择正面应对就好了,那样还有一搏之力,而不是被祝灵犀轻轻巧巧地夺走手里的“一枝春”。
那样的话,只要他熬到黄昏日落,真正的余霞散绮时,他带着“一枝春”,同样也能登上飞舟。
就差在那一念之间!
申少扬深悔不尽,他自修行起便算得上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什么一旦错过无法弥补的困厄,这还是头一回深深体会悔恨交加的滋味。
如果他当时没逼退,而是悍然而上了……
不知怎么的,他忽而想起从前还在莽苍山脉时,前辈曾语调平淡地陈述:修行路上错谬往往就在一念之差,宁进莫退。
——有些差错,是你往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弥补的。
申少扬第一次深深地、深深地体会到这一句里的惘然若失。
既为他自己,也为说出这番感悟的前辈。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向远方飞去。
这一轮比试,八进二。
祝灵犀已经晋级,但梅林中还有那个被他一剑击飞的第三人,只要把那人彻底击出局,那么这一局他还是能过关的。
下一局,他们再见胜负。
*
祝灵犀踏上飞舟,望见船舷边幽然伫立的女修。
眉横青岫,神凝秋水。
是惊鸿照影、浮梦杳无痕,飘飘乎乘云碧霄。
金丹裁夺官站在这女修身后,垂首静立,神态恭敬安谧,显然以她为首。
能让金丹裁夺官尊为先,难道是元婴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