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良刚从外面回来,今天他又跑了一趟工厂,裴松又进了一批货,是一堆高仿酒,这种事情倒也不值得安排一批人力去跟。
裴松开始偏向对工商局的人做功夫,最近一直在跑酒局,非要定型他的人格的话,是老了也会在老人院拼命内卷的人。但目前集团内部的各种大小事都要盯着,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紧紧咬住不放。
晚风里还带着白日散不尽的暑气,走廊的水台发出幽暗的夜光,仔细看才发现那里蹲着一个人。
不是人,更像是一摊绵软的物体。
许嘉允用那水台里的水使劲搓着手,他眼睛红红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难过,眉毛弯下去,整个小白脸都皱在一起。
偏偏陈景良非要给他糟糕的心口再插上一刀,“不就是被人摸了一遭,有那么难过吗?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不就是吃这碗饭的吗?”
他很喜欢站在高处看人再往深一层的崩溃,人处于困境却无法自救的状态,那很有意思。
听到这句嘲讽和挖苦,许嘉允情绪更为崩溃了,他眼泪不要钱,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还不敢哭得很大声,毕竟一墙之隔还有人。
“你不要说话那么难听!”他搓着眼睛,恶狠狠地看向身边的人。
身后的墙传来声响。
陈景良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提示道:“你可以去那里哭的。”
裴松没过多久就走出来了,大概是没有谈好他的事情,额头都有点发黑,门关上那一刻,他斜着眼看向裴司琛,就像是一只低伏在沼泽里的短尾鳄。
三天后,就有一些股东开始出来为难裴司琛了,几乎没有人同意裴司琛的提议,或者从中作梗。裴松坐在裴司琛右侧,事不关己地喝了一口水,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后裴松作为集团代表和政府签约合作,签订了一项保供协议,并且作为研发制造龙头企业,集团要助力c城制造业转型升级,这意味着裴氏集团要为政府做很多免费项目。裴松牵了个头,但是火却在裴司琛身上引,事情都是裴司琛去做。
裴松美誉为:“我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还是要把机会给你们这些后浪了,年轻人就得好生锻炼一下。”
接近凌晨了裴司琛才回到家,在车上就一直在看合同。
家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他先是怔了一下,先是想着是否南嘉恩不在家、逃走了、躲到什么角落,最后看到客厅沙发上躺着的人,大脑才从无端的空白猜疑回到稳定状态。
南嘉恩睡着了都会把电视机关上。
他一只腿悬在半空,另外一只腿安好地搭在沙发上,身体侧卧着睡觉,头发又长了许多,要遮挡住眼睛了。
室内冷气运行着,凉风习习。他的脑袋朝着沙发的软枕,偶尔眼皮动了动,但是毫无防备,手指蜷缩着,睡得很熟不会醒来的样子。
裴司琛在此时突然意识到,大部分晚上的时间可能都是南嘉恩一个人度过的,这也包括白天。
地板反射着近处游泳池的水光,还有更远处山下平原闹市区的五彩霓虹灯,喧闹离这里很远很远。
但是这里一片安静,也有庭院的花香从窗台飘过来,此刻清风匝地有声。
先前在车上头还阵疼的裴司琛在这个时候觉得舒服许多,头皮没有那么紧了,他放下公文包,然后坐在南嘉恩的脚边,动作很轻,南嘉恩都没有醒来。
他俯下身,手虚虚地搂在他的腰间,然后头朝着南嘉恩的后背。南嘉恩应该是洗过澡的,身上浮着一股清香,一摸就摸到骨头。
南嘉恩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人,梦里也有人在追杀自己,但是醒来了却把杀人凶手忘干净了。他身后有一股热/气,转过身才发现裴司琛靠着自己的腰睡着了。
在夜色的衬托里,裴司琛极其像一个还未醒来的吸血鬼,皮肤冷白,睡着了嘴唇也是抿着的,很严肃的表情,下一秒他就睁开了带着冰冷气息的眼睛,嘴巴动了动,先发制人说道:“你把我吵醒了。”
南嘉恩被他半压着,理亏但是默然了,不发一语地想推开他。
裴司琛捕捉到他露出的戒备。
“就这么讨厌我?”裴司琛坐起来,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就像是暴雨之前长久难熬的热气蒸腾,空气里都是他的气息,是制衡的、压迫性的,紧紧裹着人,从四面八方袭来。
南嘉恩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往后坐了一点。
这一刻白日的暑气又涌来了,是寂灭的窒息感。
如今的裴司琛精神状态处于随时分裂的状态,稍不注意就要把人拉到床上折磨。
“没有。”南嘉恩回答道,但是带着欺骗的属性,“没有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