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总深吸一口气, 看样子被噎得要发飙了,但他好歹忍住了没对着江礼发脾气,只是强行挤开他, 进了室内, 熟稔地坐在沙发上,有些粗暴地撕开包装袋, 低声说:“也就是你。”
“过来,吃饭。”
江礼也感觉给油钱的话说得有点唐突, 不大好意思再赶人, 关好门,就快步过去。
人类的味觉有时候很神奇,同样是盒饭,味道其实差不多,但因为知道这是自己想要的那种, 就感觉塑料餐盒上仿佛还带着列车上独有的气味, 江礼一点不觉得反胃了, 大约也是晚上没吃饭饿极了, 他埋头飞速干掉了大半盒,才逐渐放慢速度。
“慢点, 别噎着,喝口水。”霍慕东把江礼的杯子递给他,里边有晾好的温水。
江礼“唔”地应一声,喝了一小口, 又继续扒板,现在吃得不太急, 但仍旧很香甜,白嫩的腮帮子微微鼓起, 像只皮毛雪白的小仓鼠,霍慕东觉得他吃相可爱,视线一直没离开他的脸,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声音含着笑:“这么喜欢吃?”
“嗯。”
霍慕东发现,跟他独处时,江礼的话也变少了,敷衍的意味非常强。但他不气馁,找话题说:“高铁上的盒饭竟然还有人喜欢,大家都吐槽难吃。你怎么爱吃这个?是童年回忆吗?”
高铁盒饭最多的受众分两种:一种是有报销、又赶时间的商务人士,一种就是长途旅行中的小孩子。
霍慕东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吃飞机餐。
但江礼摇摇头,含糊地说:“我没吃过高铁上的盒饭。江光宗吃过,小时候一直好奇它是什么味道。”
江礼又塞一口白米饭,满足地弯了下眼睛:“跟想象得差不多,好吃。”
霍慕东却笑不出来了,看着江礼满足的样子,心疼得胸腔有点发堵:“后来长大了怎么没尝尝?”
江礼不好意思道:“也挺贵的,我以前没这么任性。”
也就是怀孕之后,会忽然对一样食物有执念,上来那个劲儿真的很想很想立刻就吃到,不过,要不是霍总真跑去买,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盒饭虽然不值什么,但心心念念的东西真的很快得到,那种幸福感还是很奇妙的。
江礼从小到大很少体验,此刻不由得格外珍惜。
“这算什么任性。”霍慕东低低地说,他想摸摸江礼的脑袋,可大手在空中悬浮片刻,只虚虚落在青年的后脑上,轻轻地碰了碰那两根翘起的呆毛。
这一刻,霍慕东想把江礼抱进怀里,却又忽然情怯。
他曾经想过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把江礼绑在身边就好,总归他不会亏待他。但在这一刻,或者说,某颗早早埋进心里的种子这一刻悄悄破土,划开自私的心脏,露出一点名为愧疚的嫩芽:明知给不了他想要的,为什么还要硬拘着他呢?
江礼已经受过那么多苦,他怎么还要追着去伤他的心呢?
江礼满足地吃完一餐晚饭,觉得胃里暖暖的,身心愉悦,而霍慕东竟然没找借口继续赖下去,替他收拾了餐盒,便早早告辞。
真叫人意外。
江礼没深究,他现在心情非常放松,准备度过一个难得的安逸晚上。——今日份工作已经完成,刚吃过饭又不好马上睡觉,这段时间不玩手机干什么呢?
他一直坚信:人和猪最大的分别,就是猪可以安心地摆烂,但人类不行。人们大多数时候只能忐忑地摸鱼,怀着“今天又没努力生活”的愧疚躺平。
所以这种一切工作结束后,又有时间休息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江礼先去洗漱,然后便抱着手机和那块手表上床。
“巨额分手费都已经收了,也不差这块表。”他这样安慰自己,欣赏了一会儿手表,才搜索各大表行的回收价。
——这么贵的东西让他戴着是不可能的,还是卖掉换成现金来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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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有几家表行的销售加上江礼的联系方式,江礼一边敲代码,一边一心二用地跟几家销售聊天,有些约了面谈,而有些直接线上砍价。
虽然出价不低,但都达不到他的心预期。
据说这么一块小手表买的时候还要配货,二手市场价格应该double,怎么没一个销售给到这个价格?江礼怕自己不懂,不会砍价,被那些表行忽悠,于是去咨询可能懂行的朋友。
林涧是江礼这辈子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有钱人之一,他应该会懂名表。
林涧对他一向秒回,并且表示自己认识一些表行的朋友,可以把那块表带去申城,帮忙鉴定、估价。江礼自然欣然应允,只是在林涧问他是从哪里得到那块米查德米勒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林涧很懂分寸,看出江礼不想说,就没有追问。
不过,虽然拜托了好友,江礼还是想再在帝都试试,货比三家嘛。于是约了一个销售今晚看货,还没到六点,他便开始收拾背包,只等下班时间一到,就打卡冲出去。
然而他犹豫许久,并没把那只35-01放进包包里,那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包里容易丢,还是戴在手上、能随时看到才安全。
反正他穿一身拼夕夕的便宜货,加上书包带都磨损出毛边的背包,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没人会打一只“a货”的主意。
“我走了啊,吴哥,凯哥,明后天请假不过来啦。”
“去吧,好好玩啊!”
“下周见啦。”
江礼不想张扬,便没跟同事们说自己去看病,请的也是事假,他轻松笑道:“好,下周见。”
“诶,江礼,你学弟又来等你啦。”
江礼望过去,办公室门口果然靠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霍迟夏本来单手插兜,青涩的俊脸上没一点表情,侧颜帅出清冷禁欲的气质,颇有乃兄之风。
在对上江礼的视线后,冷冰冰的气场迅速褪去,朝他露出个非常阳光的笑。
“……”江礼回了个营业微笑。
每当霍总不在公司的时候,这位小少爷就会来找他,有时候借故问个专业问题,有时候一起结伴下班,但路程也不远,大概走到停车场就各奔东西。
因为他们是校友,当初还是霍小少爷帮江礼出头而一战成名,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对霍迟夏经常找江礼的事见怪不怪。
江礼只当自己是给霍慕东带孩子。
两人并肩而行,霍迟夏找话题道:“帝都的雪上热搜了,朋友圈也都在下雪,也不知道是哪里下。”
江礼:“丰台那边吧。”
“对,我朋友也在南城。”霍迟夏说,“说是很大的暴雪,今年真奇怪,往年第一场雪都从延庆那边下。”
江礼忽然想起昨晚霍慕东半干的头发和湿了的肩膀。
难怪他开车回来身上还是潮湿的,原来是暴雪,江礼不由得想象了下那场景:因为常年只在空调房和车里活动而穿着单薄的霍总,顶着迷人眼的风雪,去人挤人的车站买一份盒饭,再从风雪里折返回来,衣服可不全湿了?
“江礼?”
江礼回过神,“啊,是,真奇怪。”
霍迟夏絮絮地又说了什么,江礼习惯性敷衍,他是个捧哏高手,多年社畜生活造就了一心二用神功,并且能自动开启回复功能,对于同事间不好接或者懒得听的话,通森*晚*整*常都用“啊?”,“是吗”,“哎呦喂”,“怎么这样”……等等无意义语气词来接茬儿,句句有回应,又不贸然站队,乃是一项敷衍神功。
最后分别的时候,霍迟夏好像很高兴,撒娇似的说:“学长,你休假回来会给我带礼物吗?”
江礼刚才脑子里还不由自主地想那一场雪,不明白霍小少爷在高兴什么,但笃定道:“会呀,肯定给你带。”
江湖规矩,出去玩回来一定要带些小礼物,可以是特产零食,可以是当地的文创冰箱贴,总之都是些不太贵的小玩意,分发给同办公室的、以及关系要好的同事。
霍迟夏当然算一个。
霍迟夏心满意足地跟他道别,过了地下停车场入口,就出写字楼大门,江礼才发现,这边也下雪了。
星星点点的雪花细碎得在空中肉眼难见,地上却悄悄铺了一层薄薄的银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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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利在雪地里留下两行长长的车轮印,司机一边转方向盘出国土局的露天停车场,一边问:“霍总,回公司吗?”
最近每次在外开会或是谈生意,只要结束得早,霍慕东都不回别墅,而是往公司去,今天却道:“回家。”
董助是知道内情的,老板哪里是回去加班,而是为了见某人罢了。现在不回公司,岂不是连见都不再见,他怀疑自家老板跟江礼的“冷战”是不是愈演愈烈了,不由得头疼:老板高兴,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才轻松。
董闻进言道:“霍总,江先生明天休假了,其实是去看病,当初走请假流程的时候,他听说要提交病例单,才改成的事假。”
霍慕东:“嗯。”
……完蛋,好冷淡,看来冷战得很厉害啊。
就听霍总说:“去查查挺好的,经常恶心反胃,最好的情况是消化系统疾病,假如是肝炎、胆囊炎会比较麻烦,中枢系统疾病就更棘手,可能是中风或者脑膜炎的前兆。”
老板竟然了解得这么清楚,看来很用心啊。
董助:“那您要陪他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