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予的眼神顺着怀中男子的俊脸缓缓往下滑,滑过喉结,滑过腰腹,直到落到他那双孱弱无力的腿上,眼神中便多了几丝粘稠的晦暗与玩味。
应云卿不良于行,本就忌讳别人看自己的腿,而淮阴侯不仅把他抱在怀里,还对他的痛处看得目不转睛。他的眉头缓缓皱起,不悦的提醒道:“淮阴侯,乔大哥。”
乔知予的眼神便又移回他的脸上,她此刻神情稳重,好似方才的失礼只是怀中人一时的幻觉。
“得罪了。”
说罢,她将应云卿稳稳抱起,往前走了几步,倾身将他放在路边酒楼摆出来的木椅上。
“公子!公子!”
书童尺墨从一旁扑上来,泪流满面伸手的将应云卿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最后跪在他面前,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都是尺墨不好,都是尺墨笨手笨脚!”
“好了,好了,我没事,别哭。”应云卿蹙着眉,揉了揉小书童的脑袋,似乎看他哭成这样,颇为心疼。
等到书童哭累了,乔知予才出声问道:“景亲王怎么在这儿?”
应云卿勉强笑了笑,“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行椅坏在路中央,看来今天不宜出门。”
“殿下的侍卫在何处?不像话,帮你训训。”
应云卿闻言,有些不安,急切的解释道:“是我把他们支开的,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出来逛逛,不想有人跟着我。”
看起来真像一个温润心善的世家公子哥啊。
乔知予微微偏着头,眯着眼,饶有兴致的把这尊玉菩萨从头到脚又欣赏了一遍,最后勾唇一笑,“那么,微臣送殿下回府。”
她长臂一展,将他抱上了景王府的马车,一躬身,自己也坐了进去。
景王府的马车宽大奢华,坐两个人毫不拥挤,甚至里面还摆得下一个小几,几上木盘里还有一壶凉茶。
乔知予口干,自顾自翻开茶盏,给自己倒了盏茶,即将把茶盏送到唇边时,却发现那景亲王缩在角落里,正愣愣的望着她。
“怎么了,想喝?我给殿下倒一杯。”乔知予掀起眼皮瞭了他一眼
“不,淮阴侯请便。”应云卿不自在的低下头,避开与面前这气势惊人的高大男子有眼神对视。
“殿下的腿方才磕到了,疼不疼?”
“不知道。”
清秀俊朗的青年摇了摇头,有些失落,“没有感觉,一直是这样,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臣帮殿下看看。”说罢,乔知予便伸出手来,一把扣住面前人的脚踝,不由分说就要褪去他的鞋袜,把他的裤腿顺着胫骨往上抹。
“不行,松手。”
应云卿大惊失色,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自己最脆弱的痛处就要被迫展露人前,一时之间,羞耻与愤怒齐齐涌上心头,温润公子终于拿出了身为天家子弟的威严。
他脸上愠怒,咬着牙,从齿缝中生生挤出两个字:“放肆!”
乔知予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不喜欢这样?”
她没有得寸进尺,见把人惹毛了,就将鞋袜又给人利落的穿回去,面无表情,就跟没事人一样。
“臣听说下肢不健,可以热灸。”
乔知予将内力运于掌上,将掌心烘热后,伸手捂在了面前人脆弱的膝盖上,“这样呢,舒不舒服?”
她眸色沉沉,目不转睛的看着被逼到马车角落的清秀公子。她的目光太盛,将退无可退的公子紧锁其间。
应云卿被乔知予有如实质的注视看得头皮发紧,感觉被面前男子长年累月身为一军统帅的威严气息笼罩,让他呼吸之间都有些凝滞。
乔知予见他神思恍惚,拧了一下眉,“说话。”
“舒,舒服。”
此话说完,应云卿仓惶别开了脸,脖颈上都染上一层绯色,两只手搭在身下座位上,不自觉的抓紧。
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乔知予唇角微微勾起,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面前人一遍,那黑沉沉的眼眸里意味深长,既像是居高临下的欣赏,又像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
逼塞的空间,侵略性的眼神,越矩的举动,强势且不加掩饰的男人,被迫的肢体接触……有那么一刻,应云卿甚至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只斑斓猛虎饥肠辘辘的凝视,似乎那猛兽正思考着该从哪里下嘴,才好把他这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绵羊吞吃入腹。
但好在,淮阴侯并没有失礼太久,许是出身世家的教养和礼仪,遏制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念头。
乔迟坐了回去,回到他自己原本的位置,与他拉开了距离,也将那只温热的大手从他的腿上移开。
男子端坐在马车一侧,双目一闭,开始闭目养神,神情端正,好似是个从始至终都端肃克己的正人君子,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景亲王自作多情的一场幻觉。
膝上的热意退去,冰寒刺骨的感觉再一次攀附上来,甚至冰寒之意比之前更甚。应云卿无措的抿了抿唇,双手用力把自己撑起来坐直,眼神却忍不住再次落到身侧那人的脸上。
趁着那人闭目养神,阖上了那双洞若观火的锐利眼眸,他才终于敢如此刻一般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一点一点的,用自己的视线描摹他深邃的眉眼、挺拔的身姿。
马车外车水马龙、市井嘈杂,马车里光线昏暗、对坐无言。
在这长久的沉默中,景亲王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自己和面前这位神明俊爽的将军那狼狈不堪的初遇。
应云卿第一次遇到乔迟,是在十年前。
彼时的他还不是亲王,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乔迟已经成了他大哥麾下百战不殆、凶名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员大将。其残虐之名,连一直在江南游学的应云卿也有所耳闻。
那时战祸蔓延到了江南,没有任何人可以独善其身。应云卿听了母亲的劝告,收拾好行囊北上,去投奔起兵割据后已在中原站稳脚跟的同父异母的大哥应离阔。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可惜他实在太年轻,一路上被人套了话,因此迅速被河曲边缘一支正与大奉军作战的敌军盯上。骏马还没载着他跑出河曲,敌军就连人带马将他按在了丰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