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青年闻言抬手给白衣青年倒一杯茶, 眸光如刀,“几分?你这小鬼,倒是会给自己贴金。”
持茶壶的手白净糜腻, 指节纤长,披上夕色霞光, 软玉生辉。
他将七分满的茶杯放到白衣青年身前,瓷白微透,生肌堆雪, 说不出?哪个更白。
白衣青年瞧了片刻, 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在他持起之际, 有霜冰若花覆盖茶水之上, 烫热滚烟的水,一瞬间冰冷若数九寒冬。
他眉宇间尽是讥诮,猩红的唇吐出?的话, 冷冰冰的亦如冰棱,字字句句坠地,似要?穿透人心窝子?, “我能说出?几分, 已是不错。那群胆小鬼的后代,能有几个好的?”
“但, 他觉醒了仙人血脉。”玄衣青年眸光淡淡, “他经过了天道考验。”
还将他送了过来。
白衣青年容色依旧不忿, “也就是老子?没留下后代, 要?是老子?留下了后代, 有他什么?事?”
玄衣青年听到这话,没忍住就是一乐, “你现在又这般说了,当年让你找道侣,你怎么?就推三阻四?”
白衣青年笑容一滞,收敛面上表情,若无其事道:“没人配得上老子?。”
过了片刻,他视线落到宣清若身上,朝敖西?云挤挤眼睛,“那你呢,那个小姑娘!”
敖西?云眸光淡淡,并无多少?情绪,“你也说了,那就是个小姑娘。”
白衣青年眨巴眨巴着眼,眉头挑得快要?上天。
见玄衣青年始终不外露半丝神色,无趣地切了一声,收敛脸上的八卦之色。
他拂袖起?身,手中多了一柄剑,大步往外走,掷下一句话,“我去?会会我那个后辈。”
玄衣青年端着茶水轻轻吹了吹水面,橙黄色明亮澄澈的茶水若琥珀生辉,他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才放下茶杯,踱步走了过去?。
那厢许机心正在笑眯眯的逗小龙崽,忽然察觉到一股白虹贯日?般的剑光朝谢南珩劈了过来,她想也不想地,将谢南珩往后一拉,蛛丝缠绕如软棍,往上一抬架住这一击。
架住之后,软棍棍头似活过来般,若那长鞭,啪地击向?偷袭者。
偷袭者收剑后退躲避,凌空踏虚,一身白衣若雪,剑眉斜飞,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肆意从那狭长的瑞凤眼里流泻出?来。
风扬过他的墨发?,衣袍烈烈翻飞。
他长剑一动,指向?谢南珩,“兀那小子?,可敢一试?”
许机心瞥见那张和谢南珩有三分相似的脸,也认出?了他是谁。
她拎着棍子?,跃跃欲试。
因前世解冻的修为,要?吸收日?精转化为阴阳之力?,她解冻修为的速度慢了下来,只?是阴阳之力?较之月华之力?等级更高,她此时虽只?解冻三分之一法力?,但整体实力?其实并未下降太多。
此时见到这位历史上惊艳绝伦的渡劫修士,她十分想知道,自己和这位修士,实力?之间的差距。若是相差不大,出?去?后再遇到那个有病病的渡劫老祖,她必然打爆他的狗头。
“你这小子?,上门偷袭,还出?言挑衅,倒是好生无理。”许机心容貌年轻,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听得谢无疾那双剑眉,高高拎起?。
谢南珩听到许机心的话,眸光微动,站在许机心面前。
人修高阶修士,多心胸狭隘、霸蛮讲究,他们自持身份,看重威严,不容低阶修士挑衅辩驳,一旦被忤逆挤兑,便暗觉不悦,进而施以威压,小惩大诫。
谢无疾流传下来的记载上说他清风疏朗,不拘小节,但历史是历史,现实是现实,该提防时还是得提防。
谢南珩这么?一动,将许机心整个人都给遮住了。
毕竟谢南珩一米八五往上,许机心才一米六,垫着脚也只?能瞧见前方不算宽厚的直背。
许机心往上瞧了瞧,谢无疾的身形被谢南珩的头挡住一部分。
嫌弃谢南珩遮挡视线,许机心将他往后拉。
拉了拉,没拉动,她干脆撑着谢南珩双肩一跳,整个人跳到谢南珩背部,双..腿.夹着他的腰。
谢南珩下意识弯腰托腿弯,让许机心挂得更轻松。
许机心视线没了遮挡,软棍直指空中,那大大的杏眼,尽是兴奋。
“我,小子??”
他指着自己,啼笑皆非。
他自入渡劫,何?人敢呼他小子??
比他大那么?几千岁的同境修士,也不敢这般称呼他。
许机心手中木棍挥了挥,挺直胸膛。
哼,她万年时光,可不是白活的,光年纪,就压得这群小子?黯然无光。
她喊句小子?怎么?了,就许他这个毛头小子?喊她家大美人小子?,就不兴她这个老奶奶,喊他这个小辈小子??
见许机心毫无惭意,他没忍住挺直胸膛,指着自己,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是天道,还是创世神?”
许机心口气大,谢无疾被哽住。
好吧,和天道还有创世神相比,他确实是个不足为道的小角色。
谢无疾摸摸鼻子?,又一指谢南珩道,“我不与你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说话,此乃我谢家之人,我寻他切磋。”
他睨着谢南珩,与谢南珩如出?一辙的瑞凤眼似笑非笑,“你不会一直躲在自己道侣后边,让她替你冲锋陷阵吧?”
“谁躲了?”许机心拍拍谢南珩的肩膀,朝谢无疾龇龇牙,“咱俩一起?上,给他点颜色看看。”
谢南珩失笑,走到一旁放下许机心,神识传心音安抚,“我家老祖宗,我来应对。”
许机心收起?棍子?,遗憾道:“好吧。”
许机心对打架三分热度,她主要?还是想知道自己的实力?水平。
目的达不到,她干脆摸出?个太师椅,盘腿坐在上边,伸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谢南珩。
谢南珩一身银色长袍,长袍素色,并无任何?刺绣暗纹装点,连款式版型也平平无奇,但胜在谢南珩绝艳,气质凌尘,在这远黛近山之中,似那小银竹,笼罩在夕阳余晖里,发?着光。
嘻嘻,这是她搞到的纸片人。
她有些明了,那些小姑娘搞纸片人的快乐了。
纸片人,真香。
谢南珩不徐不疾地在谢无疾三米处站定,手指一点额心,一柄绯色的似红玛瑙打造的长刀慢慢抽出?,他握住刀柄当横,声若罄石,“请前辈指点。”
长刀细长,刀锋薄透,只?刀身绯得浓烈而纯正,似一根血管穿过刀脊,血液淌淌流动间,将周遭水晶晕染薄红。
挥动间,绯刀横扫一片,绚灿晚霞与它相映成辉。
刀非平直,自刀腰处开?始弯曲成一定弧度,若那新月,锋刃口锐利寒煞人。
“好刀!”谢无疾脱口而出?。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瞧出?这柄刀用掉不少?好东西?,有些器材,连他都忍不住心生嫉妒。
“这柄刀,经过飞升雷劫,到仙界潜能依旧不差,再拿着好东西?锻造进去?,可一路伴你成长。”
谢无疾眼含赞赏。
他抚摸自己手中白剑,眉宇的肆意微微淡去?,半敛的眸光遮掩住眼底的怅然。
他手中长剑,本来也该是这样的未来,却最终随他这不争气的主人,陨落在半场。
他长剑一指谢南珩,道:“你体内未有灵气,我也不欺你,不动灵气,只?比意与招。”
这个比试相对公平,只?比刀道和剑道的领悟程度,无论输赢,对自己未来的道,都有更清晰明确的了解。
当然,前提是谢无疾没有恶意。
谢南珩持刀行礼,“前辈,请。”
谢无疾落地,手中长剑中规中矩,标准三尺剑,君子?剑,倒与他这肆意面容不太相符。
不过,当他指尖摸过长剑背身,银色的剑光寒意凛凛,若无数冰雪堆砌,略一望去?,好似目光都被这锐利的剑光割伤,倒也足见这剑的不凡。
谢无疾长剑抹过剑尖,面上的嬉皮笑脸敛下,剑眉微沉,语带严肃,“我开?始了。”
话音刚落,身形若道道白雾般,眨眼间洞穿虚空,从三米外,迫近谢南珩面前,他手中长剑霜寒凛然,抹向?谢南珩脖间。
谢南珩站在原地,似是没反应过来,又仿若身体跟不上意识,动作慢吞吞的,手中长刀抬起?。
宣清若惊呼一声,好似瞧见谢南珩落败之景,眼含怜悯。
这个表弟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傲骨秉气而生,若被人一招击败,会不会道心有损?
这个念头只?刚冒出?便被她压下,无缘无故失去?修为都未曾压垮他,区区战败又如何?会?
纵然她看不惯他,觉得他目下无尘,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是天生的修道者。
只?是,若能瞧见他瞬间落败,享被人碾压滋味,她乐见其成。
她大袖掩唇,嘴角刚准备翘起?,便见谢南珩手中长刀,已经横到脖前,架住那柄来势汹汹的长剑。
宣清若眨眨眼,以为自己瞧错。
但并没有错。
那柄本来位于谢南珩腰际的长刀,似做梦般已经来到他脖间,恰好挡住了长剑。
金属磕碰的炸裂声在场上响起?,无形呼啸之音从刀剑相交处往外扩散,宣清若神魂便是一荡,头脑昏沉,恶心想吐。
这时,一道香风飘然而过,她被一只?大袖遮住视野,那轰烈烈似要?将她神魂搅碎的疼痛戛然而止,却是敖西?云抬手护住了她。
敖西?云道:“他俩比意,境界不够者,不能强行观看。”
境界不够,强行观看,要?么?被无形之意震成傻子?,要?么?受到两人之意影响,杂芜了自己的道心。
道心一污却不自知,只?会在偏离的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窄,直至无路可走;道心污了有所察觉,亦要?花大精力?去?澄明自己道心,甚至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止步于此。
也是由此,高阶大能去?虚空作战,除了不愿他们毁天灭地外,亦是为这些低阶修士考虑。
低阶修士观看高阶修士作战,进而悟道的可能有,但更多的还是低阶修士观看高阶修士作战,被残威碾成血糜,或者傻子?。
黄衣女修盯着他的唇,两眼茫然。
她的双耳刺破耳膜,除了呼啸的金属相撞的尖锐声,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敖西?云顿了顿,给她喂了一颗丹药。
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唇..瓣.,温热的触感残留,存在极强。
敖西?云摩挲指腹,将那温度覆盖,一张脸无多少?表情。
黄衣女修恶心作吐的感觉散去?,浑身感官回神,她一抹耳侧,果然流了血。
她有些尴尬,语无伦次地解释,“谢谢你西?云,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我那表弟,早先失了修为,我以为,他的打斗,我能看的。”
敖西?云道:“他是不能修炼,但他刀道,已经走到刀意通明之境。”
比之谢无疾的剑意成域,也只?差一个境界。
后生可畏。
敖西?云头次,对这个词有了直观理解。
他收回长袖,对宣清若道:“你和圆圆,去?陪长老说话吧。”
小龙崽早在两人开?始说要?比试时,就乖觉地跑去?许机心那,准备带许机心去?龙族地盘玩,但许机心要?看比赛,被他絮叨叨嫌烦,伸手捞过,随手往山柱一丢。
忽然头顶小龙崽的青龙:“……”
他深深地瞧了眼许机心,将小龙崽放回山顶。
小姑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难怪敢和谢无疾顶撞,原来也是个高手。
这速度,他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