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长沙发上,傅闻璟正坐着等他,还是那一副装扮,整齐严肃,一丝不苟。人瘦了些,脸部的阴影也就更浓重。
沈良庭站在玄关处,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因为许久没有这样遥远认真地看过他。“你叫我来做什么?”
“这样湿着回去不狼狈吗?”
沈良庭抓着手里那套衣服,“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就看了场好戏,一段时间不见胆气见长,耐心却没了。换做从前,你不会这么冲动。”傅闻璟不赞同他这样张扬,说,“你在这里看到我不惊讶吗?”
“我记得你的房间号,”沈良庭低着头走近,“你这么久没来找我,我才奇怪。”
“方圆退资,你现在应该是焦头烂额,我怕再逼你,你要受不住。”
“我受不住?”沈良庭冷笑一下,“那方圆退资又是谁在背后操纵呢?”
傅闻璟知道他在指什么,却不作声。
沈良庭知道这是默认了,他心中一痛,连日的奔波没让他疲劳,可这沉默却几乎让他不堪忍受,很久,他深呼吸一下,才说,“总之现在没有办法。”
“一年就是一年,白纸黑字写的,怎么能食言?”
“是,我知道,我没说不给。”沈良庭索性直说,“但现在不行,你现在撤股,搏浪就完了,我给不出也不会给,你怎么逼也没用,就当是我欠你的。”
傅闻璟以手撑头,静静看他一会儿,“这段时间,你倒真的是变了不少。”
沈良庭想了想,才说,“因为以前有顾忌,会想很多,现在没有了,就轻松了。”
傅闻璟问,“你说的顾忌是什么?”
沈良庭说,“你说呢?”
裹缠于心的最后一丝柔情也消逝殆尽,他坦坦荡荡,没有任何情感的牵绊,他们只是在谈生意,谈赌注,谈得失。
“那怎么办?”傅闻璟一眨不眨的看他,“我不想跟你走到要用外力手段的地步。”
沈良庭思索半天,半晌抬头勉强挤出笑容,温声和气地对他说,“傅先生,请再给我点时间。”
傅闻璟笑容收敛了,陷于眉骨下的双眸愈发捉摸不透,过了会儿开口,声音也温和:“先去洗澡,把这身红酒弄脏的衣服换了。出来我们再谈,不想看你这样狼狈的样子。”
沈良庭低头看了看自己狼藉的衣服,也觉得不雅,转身去了浴室,他快速冲淋后换上了衣服,衣服裤子都是他的尺码,很合身的款式。
等他走出来,傅闻璟就一直站在外头等他,把他吓了一跳,傅闻璟自然地拿过他手上的毛巾,走到他身后,给他擦湿发,“怎么不吹干?会头疼的。”
沈良庭站立着不动,“无所谓,我头发干起来快,不用吹,晾着就行。”
傅闻璟放下毛巾,转而从后环臂搂住他的腰,“今晚留下来吧。”
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沈良庭身躯僵直,完全没想到傅闻璟会这么说。
他反应极大地用力扯开傅闻璟的手臂,转过身,踉跄着倒退两步,抬起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傅总恐怕你搞错了,我真的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他黑色的眼睛坚硬顽固,清凌凌的,像河面的碎冰,泛着冷光,“如果这就是你的条件,那我们可能没什么可说了。”
在沈良庭转身时,一缕湿漉漉的发丝就从傅闻璟手心滑过,只留下一道潮湿的痕迹。
傅闻璟留恋不舍地虚握了下,放下手,故作遗憾,“我还以为你真的能豁出一切呢,看样子搏浪在你心中也没这么重要。”
“不是不重要,是我清楚自己的底线,”沈良庭嘴唇颤抖,昂着的脖颈却笔直,“退一步就会越退越多,我没那么强大,我要是先一步被摧毁了,那最后就什么也留不住了。”
傅闻璟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不满,反而微笑了下,“沈良庭,你为了搏浪可以义无反顾地跟我作对,却不肯牺牲自己。那如果我非要不可呢?”
沈良庭的表情倏地变了,脸色仓惶得泛白。
傅闻璟向他靠近,沈良庭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后背紧贴上墙。
傅闻璟看到他的反应,脸上的笑不由凝固,“你害怕我?”
沈良庭抿住嘴唇,手握成拳,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慌,他的确在害怕,看到傅闻璟他就会开始焦虑,他这时才意识到爱情从坚不可摧到崩塌原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是惯于忍耐痛苦的人,但只是因为这份痛苦的施与对象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人,割裂的感觉才显得尤为刻骨。
他一直渴望的不过是平等地和傅闻璟站在一起,他曾经以为自己达到了,但现实是一切只是错觉,他还是那个低人一截的。他从小被欺负惯了,随随便便就是一顿拳脚,长大了才格外不能容忍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原来傅闻璟处心积虑的阴谋,只是寒了他的心,而现今他已经不能忍受。
沈良庭重重闭了下眼再睁开,悲愤地说,“如果你非要如此,那你就杀了我吧!”
眼瞳格外漆黑,却仿佛能看见里面的歇斯底里。
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有逃离幼年时所处的困境,那黑暗反而更加浓重,让他口鼻淤塞,再也不能呼吸。
“杀了你?”傅闻璟收紧手,“何必杀你,我要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一具毫无反应的尸体。”
嘴里是这样说,心却微弱的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