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词耳边听到一阵很轻地嗡鸣。
楼道里, 隔壁屋开着门,正在炒菜。
锅碗瓢盆的声音不断,烟火气从门缝间溢出来。
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人好像从这个世界抽离了, 再回来的时候, 某个地方缺了一块。
他宁愿自己是没听懂, 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就到这里,”他重复, “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虞寻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刚才那份陌生的冷淡已经消失不见,他的声音恢复成原来那样, 略带散漫地说:“分手的意思, 很难懂吗。”
“……”
云词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原来刚才那份冷淡并不是最陌生的, 现在才是。
明明还是平时的语调。
明明就连平仄都和平时没有不同。
但是一切都变了。
云词喉结动了下:“我爸找过你了。”
虞寻听起来轻描淡写地说:“找我聊了会儿。”
云词:“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虞寻说,“就是让我想清楚。”
过了片刻,他又说:“他说得对。我跟你太年轻, 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这样在一起太累了。”
云词试图堵住他的话:“我不怕。”
他声音变得很哑,很艰难地才发出声音:“跟你在一起, 我不觉得累。”
“……”
能不能。不分手。
但这句话,云词迟迟发不声音了。
隔着网络, 看不见对面的人,他无从得知虞寻此刻的神情和状态, 只能凭借声音去猜测。
虞寻叹了一声, 有些疲倦地说:“是我觉得累。”
……
云词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严跃再怎么反对, 再怎么要求他回到“正轨”, 他都无所谓, 他可以不听严跃的话,也可以慢慢做严跃的思想工作。
他唯独没想过,虞寻要是不想继续该怎么办。
严跃有句话说得没错,这条路很难走。
如果虞寻不想走了,他没有任何立场非要拉着他和自己一起走。
云词像是没听见一样,忽然说:“你不是说下学期一起搬出去住。”
“我找了房子,离学校几百米。”
“下学期就可以搬。”
他开始胡乱地,没头绪地说话:“等明年一起过年的时候,还能放烟花。”
“……”
这些都是曾经,他和虞寻约定过要一起做的事。
虞寻打断他:“我说我累了。”
……
虞寻上午从西高教学楼出去之后,没有走远。现在正在网吧门口。
黑网吧还是高中时候的样子,除了学校,这里是他待过最久的地方。
网吧外面乱糟糟地堆着杂货箱,他倚着墙,背对着山一样的杂货堆,推开窗,打开了一道窗户缝。
但还是觉得窒息。
他咬着牙,无声地喘息。
脑海里严跃那句“求你别毁了他”不断盘旋,他靠着这句话强行把所有情绪压下去。
再出声的时候,声音重新带上伪装,他装作随意地说:“……你爸要是整天这么来找我,也挺烦的。”
他说完这句之后,对面,云词没了声音。
虞寻每多说一个字,心脏就被人掐紧一分:“我们分手吧。”
原来痛到极致,是会麻木的。
说完后,他想。
电话对面的这个人,明明是他放在心里了很多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人。
-
黑网吧里,这个点没什么人。
他打完电话后,推开门走进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块钱,对老板说:“两个小时。”
网吧老板:“物价涨了,现在五块钱只能上一小时了。”老板叼着烟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且过分漂亮的脸。
虽然漂亮这个词用在男生身上不太合适。
少年比之前长得更加硬挺,身板宽阔不少,只是眼神很黯,强烈情绪笼罩着他。
“不过看在你是老顾客,”网吧老板说,“给你个优惠。老位置,五号机。”
五号机,在最角落。
他以前的位置。
虞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来,可能是实在需要一个地方缓一下。
他开了机,对着屏幕看了会儿。
实在不知道干什么,也没有任何玩游戏的心思。
他低下头,去看手机。
他消失两天,找他的人很多。
高平阳:[家里有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老师说。]
罗四方:[太离谱了我们寝室又被扣分了]
罗四方:[而且那么大的暴雨,大爷居然穿着雨衣逮人]
学姐:[鱼吃吃最近学会握手啦,它真的好聪明。不过它最喜欢的玩具,还是当初你们送它来的时候的那个。]
甚至还有话剧社学长:[公主,公主在吗,我们真的缺一位公主。]
[……]
流子发的消息最多。
日常吐槽,骂脏话,不想上班,不想上课,并同时无差别攻击任何人。
虞寻本来想直接划过,只是他目光触及到中间某一条,又停留住了。
流子发的一堆消息里,夹杂了一张照片。
是他和云词的合照。
随手抓拍的,在篝火旁。海边的火光映照在所有人脸上,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笑。海边风大,每个人都被吹得很凌乱。
云词坐在他身边,扛住了胡乱吹过来的风,碎发遮住冷清的眉眼,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对方身上,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彼此一样。
那天生日。
他喜欢的人,他的朋友,所有人都在。
许生日愿望的时候,还以为这一天会是永远。
虞寻对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屏幕到时间,自动熄了屏。
网吧老板拿着桶泡面过来,又搞了一波老顾客免费赠泡面活动:“你们怎么最近一个个的都回来看望我,还分成两拨,下次干脆跟你那个老同学一块儿来算了。”
网吧老板追忆往昔:“看你俩打比赛还挺有意思,我这网吧,很久没有像你们那届那时候那么热闹过了。”
“……”
虞寻搭在鼠标上的手,骨节泛着白。
半晌,他说:“不会一起来了。”
网吧里杂音太多,网吧老板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虞寻视线投向五号机对面。
当初云词出现过的位置。
在这家黑网吧里,他们单挑过,也带着两个班占满整家网吧比拼过。
“我跟他,”虞寻强撑着的所有情绪终于断开,“不会再一起来了。”
-
虞寻回学校前,一直在等杨威出现。
这人其实没什么胆子。写举报信之后,也只敢自己躲起来,不敢直接见他。
他给杨威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傍晚,杨威终于接了:“来向姑父认错?”
虞寻没什么表情:“嗯,找你认个错。”
杨威以为他是真老实了,加上他现在身上没什么钱,急需找人弄点钱:“行,你身上有多少钱?带点钱过来。”
他躺在床上,心情不错:“指不定我一高兴,就放过你那个小男朋友。”
“老师这个职业多好啊,我下次就不写信了,写信麻烦,我直接去他们学校,我让他们全学校都知道他爸是怎么教学生的。”
“……”
“所以你在哪儿,”虞寻声音很平静,“我来送钱。”
杨威报了一串地址。
在他家附近,一家最便宜的旅店。
虞寻:“我过半小时就到。”
事实证明,杨威第二次看轻这个虞莹带在身边的拖油瓶了。他根本不了解虞寻的性格,也不知道这个人疯起来能不要命。
虞寻没有带着钱过来,他进门后,照着杨威的脸狠狠砸了一拳。
然后揪着这人的衣领,又是一拳。
一下,又一下。
几乎是往死里打。
杨威:“操!你敢打我?”
他说话的时候吐出一口血沫,慌乱地随手拿起什么东西,往他身上扎,“我要报警,我要去他们学校……我……”
杨威话没能说完,又被虞寻一拳砸得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