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受伤的小狗。”
“你当然不是,干嘛突然这么说?”
她茫然不解地看着?自己,庄在反倒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又默了?几秒。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像关心?一只受伤的小狗那样,“那么关心?我。”
云嘉还是茫然,眨了?眨眼说:“买一瓶水就是关心?了?吗?那我也关心?过太?多人了?吧?我小时候跟我爸妈去一些福利机构,每次都会?发很多东西的。”
他知道,已经在司杭口中得知。
“嗯。”
他推着?车往巷子里走,步入阴凉的第一感觉是庆幸,这里终于没有晒人又刺眼的阳光了?,云嘉会?舒服一点。
而重重屋顶之后,落日也像一颗濒临死亡的心?脏,一点点跳停、衰竭。
他说:“回去吧。”
“嗯。”云嘉把塑料袋挂在车把上,走在他身边,小口喝着?水。
这边的路她不太?熟,“从这边回去,是不是路会?远一点?”
他记忆力好,对路线和方位敏感,只要走过一遍脑子里就有地图,稍想想就有结论。
“挺远的,要多走好一会?儿。”
“哦。”
他忽然又说:“多走一会?儿也挺好的。”
云嘉奇怪地看着?他,明明出了?汗又很累的样子:“哪里好啊?走路多累。”
他没有说话,只迅速单手扶车,另一只手伸出去,握住倒退着?走路的云嘉的胳膊,让她不至于被脚下?拦路的石头绊倒。
等她站稳,他又很快收回手。
想跟她说“注意看路”,但一想,是路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不用教一只鸟如何?用腮呼吸,因为水里,本就不是它该待的地方。
他抓自己胳膊那一下?,短促又触感清晰。
男生手掌那么大,体温那么高的吗?揣着?一些轻盈的心?思?,云嘉走路的步子也乖巧了?很多。
之后那段路,他们闲聊着?。
云嘉不仅自己分了?心?,还能?感受到庄在好像也心?事重重。
庄蔓不在家,云嘉把买来的冰淇淋放在桌子上,冯秀琴对云嘉的到来感到高兴,她立马撇下?缝纫机上的活儿,拿起钱包,说去巷口买两个卤菜,顺便把跟小朋友玩的庄蔓接回来。
云嘉说不用为她额外?破费,但是冯秀琴已经脚步很快地消失在门?口。
看着?门?口的那片空地,去年冬天她跟庄在在那儿烤过火,由冬到夏,半年了?。
她又发了?一会?儿呆,再转头时,庄在正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看的,因为她拿冯秀琴的热情没办法,刚刚走神很久。
他脸上的神情与平时不太?一样。
“其实你不应该再来这里的。”
庄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云嘉愕在原地一步不能?动?。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让云嘉感到陌生。
“这里的流浪狗,你救不完的,那些虐待狗的人,你也没有办法惩治,你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明白,这里跟你所在的世界,根本不是一个秩序,你适应不了?,你也不应该适应,你的到来,只会?让这里的人,觉得很奇怪。”
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
“也很麻烦。”
云嘉其实已经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但是语言似乎比思?维迟钝,还是要问。
“你觉得我,很麻烦?”
云嘉回想不久前他说等一会?再陪自己去找小狗的样子,那时候她还以为他在哄她,她还觉得开心?来着?,那种低声,原来是……不情愿的意思?吗?
自己让他觉得很麻烦了??
他说“是”,也是低声。
云嘉眼里忽的酸涩一跳。
他偏开脸,并不看她。
云嘉明白,这种回避,好像是难听话本不该当面讲,但还是要讲的一种必经礼貌。
“你也看到了?,你每次来,我阿姨都唯恐招待不周,你在这里受点伤,她怕得要命,你一旦出事,她负担不起。她本来也不应该负担的。”
他越说越艰涩。
“认识你,陪你玩这种大小姐体验生活的戏码,也本来就不是她们必须经历的,她来隆川,只是带庄蔓来看病而已,现在却要分心?照顾你时不时的造访,你让人很惶恐,也让人很为难。”
这些话,好似当头一棒,让云嘉痛而疑惑,不得不去重新审视过往。
他送自己走巷子里那些黑路的时候,他的沉默,是不耐烦的。
她浪费许多洗衣粉也洗不干净的时候,他或许转身才得以喘息,露出深感麻烦的轻蔑表情。
……
那些她觉得开心?的时刻,他不露情绪的样子,都是“为难”地配合吗?
云嘉不能?继续再往下?想,这些崭新的可能?,让很多时刻,一瞬间土崩瓦解,面目全非,连带着?她自己都摇摇欲坠地快站不住了?。
后移的脚步踩到地上的杂物,她没站稳,陡然踉跄了?一步。
本来不会?摔倒的,但是庄在迅疾地伸手来扶她,她避之不及地往后,才会?狼狈地摔在门?上,重重的一下?,她感受到门?砸到墙的震动?,贯穿她的身体,人也不吃力地滑下?去一大截。
宁愿受伤,也不愿再被他碰到一分一毫。
“我不麻烦你了?。”云嘉抹去摔出眼眶的两滴眼泪,视线全然清晰了?,却不再多看眼前的人。她整理好衣服,用她教养里应有地体面说,“不好意思?,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云嘉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
她担心?会?和接庄蔓回来的冯秀琴遇上,所以选择走另一条路。
因为这条路刚走过,记忆还鲜活,甚至每走到一处拐弯,他们刚刚在这里聊到什么,云嘉脑海都还有印象,可她不能?去想,那些她不曾注意他,自顾开心?,自顾在笑的瞬间,她会?不由脑补,他的不耐和厌烦。
直到这一刻,她也不曾见过庄在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
所以脑补出来的那个庄在,格外?可怕,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努力想把那张虚构的脸丢出自己的脑子,但越想忘记什么,好像就越在重复回忆。
勒令自己忘记,像是一种变相复习。
她越走越快,之前庄在说过这条路远很多,那时她并没有察觉,只觉得还没有聊什么就已经到了?家里。
但此刻,这条曲折的巷路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她走出巷子口,正茫然不知去何?处时,身后有个老迈的声音喊住她。
“小姑娘,我记得你,你刚刚来买水,我少找了?你一块钱。”
阿婆招招手,要去拿零钱给她。
脑海要复现刚刚在这儿买水的记忆,云嘉害怕庄在那张陌生的面孔又会?闯进自己的脑子里。
“不要了?,我不要了?!”
她几乎慌不择路,跑出老远一截,才气喘吁吁停下?。
再一抬头,正对着?一大片暮气沉沉的天空。
白日西沉,换了?昼夜。
手机响了?,云嘉拿出来,才发现宠物医院已经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十?分钟前,停在未接来电里。
这次她接起来,对面轻声问:“云小姐,您在哪儿?我们到了?您说的竹岭路,没看到您。”
云嘉觉得自己像一则被打?乱的备忘录,字序凌乱,她握着?手机,差点忘了?今天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了?。
她怔怔的,任由晚风吹,眼睛泛酸。
世界覆上一层模糊的马赛克。
“……我没找到小狗。”
那边停了?数秒,犹豫地问:“那,还要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