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恩满意地看着宿琬的神情变化:“真是一出不错的戏剧,不枉我花了这么多心血。话说回来,这位小姐,想知道你体内那个灵魂的故事吗?她和你,可都是我最重要的主人公之一。”
主人公?!
宿琬不由握紧长鞭:“你想做什么?”
“别这么不安,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亚德里恩微笑,“我是个温和的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写写戏剧,至于其他……很多事情其实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如先把你体内的灵魂叫出来,让她跟我叙叙旧,多年没见,我都快不记得她的模样了,毕竟她和我可是老朋友呢。”
宿琬并不上当,冷冷道:“你刚刚说的是谁?我可不知道我体内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那就没办法了,”亚德里恩笑容不变,“既然你不愿意,在下就只能换一个……略有冒犯的方法了。”
话音刚落,宿琬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变故发生在这一瞬间——
“咔嚓、咔嚓——”
伴随着两声骨裂,宿琬感到身体内部传来了一股可怕的撕裂感!
什么东西?!
她瞳孔猛缩,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强烈的窒息感和压迫感让她不住地呕出黄水。
这种感觉……
就像有什么在挤压她的骨头、她的胸腔、她的五脏六腑乃至血管脉搏,她的心脏中仿佛趴着一只水蛭,那东西一边吸血,一边如皮球般不断胀大,想从内部将她生生撑爆!
太恐怖了!
恍惚间,宿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会被活活挤死。
“呕……”
接连不断的呕吐声响起,宿琬不顾形象地抹了把嘴,强行将反胃感压了回去。
这点痛算什么?
撑爆又怎样?
比这更疼的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宿琬看着亚德里恩,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这就是你的手段?就这?”
言谈间,池醉和薄冰已经向亚德里恩攻了过去,企图以此缓解宿琬的压力。
不过亚德里恩的心神完全不在打斗上,他看着宿琬,抑或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别的人,眼中浮现出浓厚的兴味。
“居然能撑这么久,忍到现在还没完全吞食你的心脏,不愧是哥哥最器重的神谕者之一,自制力果然很强。”
“我说的没错吧,编号……”
“——0001。”
“是时候想起来了。”
随着这句话话音落下,本就暗沉的天更是陷入了浓烈的死寂,杳无生机。
“轰——”
“轰隆隆——”
顷刻间,天空中狂风呼啸,暴雨嘶吼,雷声大作,异象丛生。
如果说方才还是山雨欲来,那么现在,就已是真正的风雨来临之刻!
亚德里恩的话就像一道开关,彻底解除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池醉和薄冰回身望去,心下都是一惊。
只见无数黑气沿着宿琬的皮肤喷涌而出,在她身前形成了一个剧烈的黑色旋涡,数以千万计的恶鬼在漩涡中挣扎、撕扯、自相残杀、互相啃食……
鬼面千变万化,鬼哭响彻天地,凄厉的哀嚎甚至将乌云都破开一线!
电光火石间,池醉仿佛意识到什么,向储亨和黎从云怒吼道:
“快跑!”
“什么?”两人完全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仅仅是一刹那——
“砰砰砰——”
深匿于漩涡的震荡气息倾泻而出,直冲天际,毁灭性的死气如大规模的冲击波一般,将周围的一切腐蚀殆尽——
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在这可怕的力量中垂垂老去!
旋涡之下尘土飞溅,俱都化为飞灰;
与宿琬隔着数十米远的林恩在瞬息间去了半条命;
储亨和黎从云逃的稍快,却也被吸走了不少生命力,更不用说本就日薄西山的老人。
糟了!
薄冰飞快地赶到几人身旁,为他们筑起一道厚厚的空间壁垒。
所有人中,不受死气影响的只有他、池醉,以及亚德里恩。
池醉有功德金光护体,他身怀三大法则,亚德里恩多少是个神明,剩下的玩家则根本承受不住死气的暴走。
然而,薄冰发现自己依旧低估了这种力量。
不可思议的景象逐渐呈现在他眼前——
源源不断的死气在空气中游走、纵横,竟从细枝末节处将无形的空间壁垒侵蚀得分毫不剩!
何等恐怖的力量!
——不仅能腐蚀一切物理意义上的东西,更是超越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突破了双重维度!
以至薄冰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去抑制死气的进一步扩散。
见状,池醉飞身而上,在指节处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功德金光,打算将旋涡一击摧毁。
哪怕会伤到宿眠,他也不能放任死气暴走,否则这方圆百里的人都将沦为死物。
意识到池醉的计划,薄冰赶忙叫住他:“别动!还不到那一步!”
池醉迅速收手:“怎么?”
薄冰表现得十分冷静:“你看宿琬。”
池醉顺势看去,发现死气虽然凶猛,却对宿琬柔顺异常。
它们极为依恋地贴着宿琬的皮肤,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形成了一种占有欲极强的保护之势。
从宿琬的神情来看,她也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池醉收起手上的金光,眼中略过一抹复杂:“但愿她能撑过去。”
严格说来,这应该是宿眠第二次大规模的死气爆发,第一次是在‘死亡茶会’。
那次多亏丽兹出手压制,借用命运宝石的力量将她关在童话书内,否则副本是否会崩塌还未可知。
而这一次呢?
又该如何是好?
池醉有种直觉,宿眠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刻。
破,则生;
不破,则灭。
她体内的人心与鬼性,必有一方在此刻陨落。
至于“破”的契机……
池醉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目光灼灼,仿佛早有预料。
见状,池醉垂下眼睑。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也许……
他和薄冰还能再为宿眠做点事情。
剩下的,就看宿琬和她自己的造化了!
此刻,漩涡中央,宿琬的情况并不如池醉预想的那么好。
她只觉得身体乃至灵魂都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体内,另一半则随着黑气逸散到了体外。
体外的她飘在空中,逐渐远离了躯体。
缭绕的黑雾裹挟着她,穿过一层又一层迷障,来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地带。
双脚落地时,宿琬竟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她发现自己面前正流淌着一条小河。
河水并不清澈,也并不湍急,水花翻滚着浓郁的墨色,漫不经心地在河谷上方移动。
一具具尸体顺着水流漂下,漂到她的脚边。
宿琬向上看了一眼——
那里正堆积着不少残肢,血气弥漫。
但她并不感到害怕。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指引她,让她沿小河前进。
于是她沿着小河走了很久、很久……
不知过了几个轮回,终于来到了小河尽头。
那里是一块开阔的平原,辽阔无垠,没有边际。
但那同时也是一个可怖的战场,尸横遍野,残阳如血。
宿琬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看着无数怨气与血气相凝聚,最终形成一股庞大的森森鬼气。
鬼气盘旋在战场上方,昼夜连绵,日夜不休,搅得天地都为之变色。
怨恨每壮大一分,凄厉的鬼哭便响起一次——
那是命丧战场之人的冤魂在嚎叫、在愤怒,它们是如此不甘、如此怨恨,强烈的对生的渴望以及对死的畏惧形成了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之一……
——鬼王出世,万鬼臣服。
踏着千万人的尸骨脱胎而生的鬼物,生来便是鬼王、鬼尊。
它没有人心,只有……
杀戮的欲念。
这是本能,更是束缚。
宿琬想要说什么,眼前场景却突兀地一转——
她好像看到了一些更加陌生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有如雪花般来回飘荡在她面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不到脸的人。
它全身都包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中,气质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