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张黑黄交加、脏污不堪的毛毯下,掩盖着的竟然是两条仿若焦炭的腿!
——色泽几乎与焦炭无异,伤口处遍布裂痕,且是不规则的连续皲裂……
总之,木头被烧焦后是什么样,这两条腿便是什么样。
池醉皱起了眉。
他深知,寻常烧伤,伤口处的确会呈现出棕黑色色泽,有种碳化的质感;但等新肉长出或是伤口结痂,由于原本的皮肤脱落,烧伤的地方就会转变为生牛肉色,过段时间又会结出黄褐色的疤痕。
虽然黑色疤痕也不是没有,但这样匀称的焦黑色,他从未在烧伤的人身上见到过。
况且,老人这伤明显是陈年旧伤。既然能从火灾中活下来,那即便伤得再重,身上都不该是这副模样。
还有,如果他是因烧伤而不良于行,那这双长时间不动的腿,应该会出现非常明显的肌肉萎缩或是静脉曲张。
可现在,这两条腿给人的视觉感官却与正常人的下肢无异,怎么可能?!
……简直疑点重重。
而从池醉掀开毛毯的那一刻起,老人就不再胡言乱语。
恰恰相反,他时不时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凝视着池醉,似乎在做某种判断。
池醉对此当然有所察觉,但等他回望过去时,就会发现老人又恢复到了原来那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
这种感觉……
太奇怪了。
——就像对方体内有两个人,唯有一方睡去,另一方才能醒来。
更奇怪的地方则在于,之前那股类似香料点燃后发出的气味,似乎正是从老人腿部的伤口中渗透出来的。
池醉俯下身,凑近,又闻到了一股新的、隐秘的气味——这次不像是木头,倒像是已经腐烂生蛆的肉类。
他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重新为老人盖好毛毯,池醉面带歉意地触上了老人的手臂。
果然……
他沉了沉眸。
这根本就不是老年人皮肤的触感!
——明明粗糙,但却打磨得十分光滑,像什么呢?
像……
木头!
如果老人的身体是用木头做的,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只有木头烧焦后,表皮才会呈现出那种皲裂的纹理、焦黑的色泽。而且这应该不是普通的木头,反倒像专门用来做人偶的枣木,难怪会发出香味。
这样一来,老人肯定不是活人,尽管他的外观、举止与活人无异——
不仅呼吸,就连心跳也很正常,池醉捏住他的手腕,甚至能感觉到上面脉搏的振动。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可试想,一个下肢瘫痪的人,自己无法走动,这个木屋里又没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他每天怎么进食?怎么排泄?怎么维持最基本的生命活动需求?
直到此刻,池醉才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木偶镇’上全是“活人”了。
不过他仍对一些事情心存疑虑,比如胖老板对此是否知情?
或者说,胖老板是人吗?
回想起小路尽头那干净得令人发指的厨房,多年不用的水管,以及胖老板遇水时表现出的隐隐的厌恶,池醉心里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是否正确,他还需要验证,总不能一棍子将人打死。
可如果胖老板不是人,那么问题又来了:
这些“人”,从最初的路人女孩,到现在的老人……
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人吗?
单从表现来看,胖老板的行为毫无异常,思考方式也和真正的人没什么差别。如果不是追到老人这里,他恐怕根本就意识不到对方的身份。
而如果是伪装,那对方未免装的太好了些,连他和薄冰都能骗过。
路人女孩也是,看到“木偶”二字时的恐慌不似作假,要真是演出来的,玩家们简直欠她一个小金人。
可如果他们不知道,那事情就越来越有趣了——
木偶意识不到自己是木偶,反而以为自己是人,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认知的偏差?
他们是怎么从木偶变成人的?
‘木偶镇’原来的居民去了哪里?
又或者,木偶才是原本的镇民,活人只是外来者?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路人女孩心中的木偶,到底指什么?
以上这些问题的答案,还需要慢慢探寻。
目前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玩家以为的木偶和镇民以为的木偶,绝不是同一个木偶。
不过,池醉猜想,‘木偶镇’上除活人和木偶外,或许还有一种人,他们介于前两者之间,半人半木,拥有人的意识和木偶的身体,比如他面前这位被火烧伤、瘫痪在床的老人。
公交车窗上的传单飘到玩家脚边绝非偶然,‘林记木偶铺’肯定是个关键的触发点。
而铺子中的这位老人更是重中之重,他必然知道些什么。
只是既不能口头交流,老人的意识又并非全然清醒,怎么探出消息也是个问题。
池醉在通讯器上打下一行字,朝薄冰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薄冰明白他的意思,立即点开了通讯器。
看到那一串简短的消息后,薄冰沉思片刻,回复道:【你知道瓦朗蒂娜和诺瓦蒂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