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言罢,半响得不到回应。
她没去看令候的反应,依然望着越明江:“我并非说说而已,前辈若是可以?开启岁月梭,最好立刻将大?人送回?去,否则我也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越明江无奈,只能望向令候:“君上……”
令候微微抿唇,陷入沉默。
越明江猜测,神君估计是捋不清该怎样?面对眼前的女子。
她敢伤他、威胁他,好似不知天高地厚。
但偏偏被她护在身后、极力?维护的情人,其?实?还是他。
换成越明江,大?概会既气恼又欣慰。
却不知神君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神君并没有罢休的意思,他背后的力?量光环仍然光芒耀眼。
滚滚海浪声中?,令候终于开口?:“姜拂衣,你说燕澜从未犯过错?”
他抬起那只?被姜拂衣划出血痕的右手?,指向自己的心脏,“动了魔心,在我族向来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姜拂衣这才回?望:“在您看来,燕澜如今是人族还是神族?”
令候:“他强调自己是人族,可以?不守我九天神族的规矩,我认可。”
姜拂衣:“那您……”
令候声色沉沉:“但他想要融合的心魔,却拥有我的太初之力?,我且问你该不该归我管?”
姜拂衣辩解:“燕澜仅仅只?是动了个念头。凡人六根不净,念头瞬息万变。实?不相瞒,我从前因为救母出海心切,心烦起来,恨不得毁灭世?界。石心人身怀您武神剑的太初之力?,您是否要将我一起处刑?”
令候直视她的双眼:“你可曾想过入魔?”
姜拂衣眼眸清澈,目光坦然。
她不曾想过入魔。
哪怕从前她觉着,为救母亲逃出封印,她能够抛弃一切原则,也从不曾动过入魔的心思。
得知亦孤行将苦海剑洗成魔剑之后,她还气愤不已。
可能是源自跟在母亲身边时的耳濡目染。
母亲虽疯,但她的疯言疯语和行事作风,都在给姜拂衣传输着某种理念。
也可能是石心人的血脉里,天生抵触魔道。
姜拂衣虽不答,令候却看的十分清楚:“动念头和动魔心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奚昙在大?荒胡作非为,我从不多言,因我知道他没有魔心。同样?的道理,你再?怎样?妄动毁灭人间的念头,我依然信你不会付诸行动。可我信不过燕澜,他动的千真万确是魔心,正处在说服他自己的阶段。”
姜拂衣摩挲手?中?小剑,语气极为坚定:“我只?知道,燕澜不会入魔。”
她扭头去看燕澜,“是不是?”
而燕澜因她那句心上人,正望着她的背影发愣。
“燕澜?”姜拂衣又喊一声。
自从来此,她便挡在燕澜面前,背对着他,此时才发觉他的不对劲。
以?为燕澜被令候控制,她正想请令候解除,燕澜又蓦然回?过神。
对上姜拂衣担忧又疑惑的视线,燕澜下意识微垂眼睫,心慌着避开。
姜拂衣拧起眉头:“你是怎么回?事?”
“我……”燕澜顿了下,说,“他令我动弹不得,无法言语。”
没有撒谎,只?不过这种状况方才就已经解除了。
“令候。”燕澜的视线绕过姜拂衣,落在令候背后的光环。
分身没有法力?,本体若是在附近,分身能够借用一些本体的力?量。
燕澜狐疑质问:“我能够感觉到?,你是从我身上借力?。但你使用的力?量我很陌生,你借用的,莫非是心魔的力?量?你斩心魔,却要借心魔之力??”
令候却指了下姜拂衣:“你先回?答她的问题,我再?回?答你。告诉她,你不会入魔,敢不敢?”
燕澜紧紧抿了好几?次唇,才去和姜拂衣对视:“阿拂,原先在神殿中?,我的确只?是动了一点念头。但刚才令候要我将神髓抽出,交给漆随梦,我心中?实?在是……他或许是对的,我或许真的动了一些魔心,因为有些事情,我想不通。”
“你说。”姜拂衣转过身,面对着他。
燕澜从她乌亮的眼瞳中?,仿佛得了一些力?量。
他逐渐平静,声线也趋近平稳:“依照令候的意思,心魔附着于神髓,我将神髓交给漆随梦,漆随梦便能以?血泉净化,从而得到?心魔存留的神威,为解当下的危机出力?。代价是牺牲掉我。可我认为,我自己融合心魔,借魔化后的神威,同样?可以?出力?。待危机解除,我有自信化解心魔,重回?正道,不必牺牲任何人。”
说完,燕澜再?次看向令候,“如果非要二选一,令候坚持他的选择,我为何不能坚持我的观点?前世?替今生做主,他凭什么?凭他是神,我是人?”
“他要抽你的神髓,必须先过我这关?。”姜拂衣扬了扬手?里的小剑,坚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他不允许你借用心魔之力?,我可以?理解。”
燕澜的眼神微微一黯:“你也不信我有定力?战胜心魔,重回?正道?”
燕澜的定力?,姜拂衣从未怀疑过:“怎么会呢,燕澜,即使你最终决定以?魔证道,我也相信你无论在魔道上走多远,都不可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
燕澜眸光微动。
姜拂衣话锋一转:“但此事的重点,根本不在于你的心性如何,你能不能自控,你们两个的争辩根本毫无意义。武神大?人心如明镜,满腹道理,但他大?概沉默寡言习惯了 ,并不擅长讲道理。讲了半天,根本没说到?点子上,难怪我外公见到?他就跑,不想听他讲道理,觉得很烦……”
令候:“……”
他和燕澜一起看着姜拂衣。
“我们和这些顶尖怪物之间,力?量悬殊到?令人感到?绝望。”姜拂衣望一眼波涛起伏的大?海,“之所以?还在努力?,是因为坚信这世?间总归是邪不压正,对不对?”
燕澜点了点头。
姜拂衣说:“如果为了压制邪魔,先将自己变成魔,以?魔降魔,那即使赢了,也是输了。因为那些魔,最终将你逼成了魔。”
燕澜懂得她的意思:“阿拂,以?目前的局势,只?要能解危机,我认为手?段是次要的,争这种输赢没有意义……”
“对我们的确没有意义,我们谁都可以?入魔,你不行。”
姜拂衣仰头望天,又看向燕澜,“世?人信仰神明,信奉的是正义和善道。而九位太初上神,则是九天神族的根基。其?中?武神,代表着天地之间的至高力?量。你身为武神转世?,在人间选择魔道,等于武神认同魔道才是天地正道,认同魔的力?量乃世?间最强。因此造成的影响,将难以?估量。我觉着,这才是他想抽你神髓的真正原因。”
燕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还是沉默下来。
姜拂衣转过身,迎上令候微深的目光:“但您是杞人忧天,我再?强调一遍,燕澜不会入魔。这些道理他都懂,您所谓的动了魔心,只?是他得知我将有生死劫,一时的关?心则乱。您分辨不出,是您不懂得这种关?心,那是您自己的认知问题,不是燕澜的错。”
令候若有所思。
姜拂衣郑重道:“我可以?向您保证,若是燕澜入魔,所造成的一切罪过,由我来承担。”
“阿拂……”燕澜不准她说。
姜拂衣扬起手?臂,比了个手?势让他闭嘴,目不转睛的看着令候:“您若坚持要处刑他,那您最好相信,您今后的满头白发,真有可能是我亲手?造成的。”
令候不辩神色,幽幽转眸,看向一旁久不开口?漆随梦:“我本想处刑燕澜,将我们的神髓赠你,他不同意,姜拂衣也阻拦,你说怎么办?”
漆随梦失魂落魄。
令候直呼其?名?:“漆随梦,你若坚持,我可以?和姜拂衣拼上一拼。”
漆随梦的面色苍白如纸,有一些恼恨的看向令候,怀疑他别有居心:“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只?说你一道分身没有法力?,请我送你前来极北之海救珍珠,神髓之事半句也没提过,为何现在好像是我逼着你处刑燕澜一样??”
令候:“你也不赞成我处刑他?”
漆随梦咬了咬牙:“ 我已经重复了好几?遍,我不要燕澜的神髓,血泉你若能拿走,只?管拿走,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令候问:“那你想从燕澜身上得到?什么?告诉我,我尽量为你实?现。”
漆随梦一句“我想他将珍珠还给我”险些脱口?而出,可他没聋也没瞎,听到?姜拂衣亲口?承认燕澜是她的心上人,在她生死劫的关?口?,实?在很难说出口?。
也未免太不知轻重。
漆随梦喉结滚动几?下:“你究竟是什么毛病?你看燕澜不顺眼,不要总是带上我,我对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令候微微颔首:“是你自己不要的,考虑清楚再?说,太初上神虽在天道之下,但世?人对神的承诺,同样?需要遵守。”
漆随梦心烦意乱,又觉得令候莫名?其?妙,不吭声了。
“我当你默认。”令候话音落下,隐隐松了口?气,背后的光环逐渐消失。
姜拂衣察觉到?几?分异常。
也感觉令候询问漆随梦的话,似乎别有居心。
只?不过,漆随梦
是觉着令候故意栽赃他。
姜拂衣则觉着令候是在刻意引导他,想从漆随梦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复。
令候好像担心漆随梦再?夺走燕澜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样?,见令候杀意消退,姜拂衣也收回?小剑,朝他躬身道歉:“神君见谅。”
令候道:“无碍,你也是为了‘我’好,我可以?理解。”
姜拂衣:“……”
直到?此刻她才觉着眼前的场面有些尴尬,见令候确实?不在意,她转眸看向漆随梦。
漆随梦察觉到?她的视线,望她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幽怨,倏然转头望向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