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的视力很好, 好到哪怕隔着一段距离,祁知辰依旧看的清清楚楚。
乐逸的翅膀,是接受了传承后才慢慢长出来的。
比起早就有的犄角和尾巴, 这对来之不易的翅膀显然更受主人的喜爱。
而现在, 那对还未完全长成的小翅膀却被生生扯下, 断裂的边缘能看到模糊不清的血肉。
尾巴似乎是被什么利刃连根斩断的,切口平整,一粒一粒渗出来的血, 像针一样刺入祁知辰的眼中。
脑海里恍然间闪过最初遇到乐逸的场景。
那样咋咋呼呼一个小魅魔,完全浪费了魅魔的种族天赋,满脸写着要和可乐天长地久的执着。
那次的偶然相遇,只是祁知辰变身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一刻。
当然, 也是有意义的。
乐逸的出现, 给祁知辰掀开了世界真相的一角。
而对于乐逸和乐音这两个在底层挣扎依偎成长的返祖者,却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从此, 漂泊不定的返祖者找到了栖身之所。
而他却没有保护好他们。
祁知辰并不求为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改变, 他最开始只想回归平静的生活,身旁却不知不觉聚集了一些人。
他建立了一个组织, 却不是为了什么,单纯只是想让他们过的更好一点。
或许是他做错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温和礼貌的态度是没有用的,刻意让利的交易也是没有用的,偶尔才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没有用的, 这些只会让对方不择手段地一再试探。
只有让对方真真切切感觉到害怕,才能改变一些什么。
明明是刚入秋的季节, 却平地自起了一阵冷冽的风,吹的人心头泛凉。
申光乐胳膊上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虽然这股冰冷的寒意并非冲着他而来,但只是被余波触及,就如同被冬日寒风割到一样。
眼前金影一闪,手机瞬间便到了身旁精灵的手中。
精灵绿色的眼眸扫了眼上面的话语,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说道:“这个盒子,是特异局内专供的。”
快递盒的底部,有个非常不起眼的小标志,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快递盒没有任何区别。
申光乐还没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又听到旁边近乎于冰冷的声音:“血腥味的方向散开了,但是依旧在江城内。”
申光乐深吸一口气,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电脑:“我立刻追踪信号来源——”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轻轻挡在了他面前。
精灵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和申光乐差不多高,望过去的侧脸带着股深幽的寒意。
申光乐从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正要询问,脚下却突然一抖。
下一秒,便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
周围的树木宛如魔幻小说中活过来的,长出了足以遮蔽整片天空的粗壮枝丫,平日里能随意踩在脚底的嫩草每一根都堪比巨大的风力发电机,让人一时间仿佛误入了什么cg渲染出来的魔幻场景。
而这番奇异的景象,以申光乐和祁知辰为中心,向着整个江城飞速蔓延。
这是一场,属于植物的爆发。
咖啡店内,给店内发财树浇水的店员眼睁睁看着矮小的植物长出窗外,将整个店面围绕其中。
宽阔的广场内,热火朝天的广场舞戛然而止,无数藤蔓从四面八方穿梭交织,霎时间只看到一片深邃的绿色。
城市中,道路内,属于人类的每一寸土地上,都被植物所侵染。
它们缠绕在车辆上,穿梭于人群中,散发出绿色的粉末,让所有接触到的人类都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申光乐目瞪口呆地看着摄像头内传来的画面。
精灵的脸上却看不出来任何勉强,仿佛这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特异局那边,能联系上吗?”
申光乐懵懵地点头。
精灵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在身后由藤蔓织成的座椅上缓缓坐下,轻轻一勾手指,那个装着乐逸翅膀和尾巴的快递箱便缓缓漂浮了过来。
精灵小心翼翼地用一片大叶子拿出里面的翅膀和尾巴,随后将快递箱递给申光乐。
“让那边的人过来拿,根据上面遗留的讯息,找出送这东西来的人,”精灵声音带着股如流水般的清冽感,“一个小时内,我要知道那人的信息,三个小时内,让他们解决这件事情。”
“然后将罪魁祸首,送过来,由我们处置。”
他飞速按照这位神秘精灵返祖者的要求,联系上了江城特异局。
“管不好自己的员工,那就我来替他们管,”精灵看着指尖泛起的绿色微光,尖耳朵轻轻一动,“那边回信息了?”
申光乐深吸一口气:“是的,他们说来不及,今天不是工作日,负责这种信息追溯的人员恰好不在,而且——”
停顿了片刻,申光乐才继续道:“他们还说,不要用这种方式威胁特异局,有事可以好好谈,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但是如果我们还不收了能力,继续这样的话——”
“就别怪他们也派战斗人员,过来处理这件事了。”
周围一下子寂静的可怕。
明明在藤蔓的包饶中,这里已经安静到连马路上的车鸣声都已经消失,然而此刻却寂静到连呼吸声都显得吵闹。
精灵忽然笑了一下。
“派人?派谁?”
他抚摸上一旁的藤蔓,这些蔓延的植物化为了他的耳朵和眼睛,帮助他收集着周围的信息。
“——派陆黎吗?”
祁知辰压抑住满心翻腾着的怒火,近乎冷漠地驱使着藤蔓。
伴随着从远而近的尖叫声,三四根粗壮的藤蔓卷着几个人,拽着他们的双脚直接把人吊在了面前。
看他们身上的服饰,明显是属于江城特异局的。
“来,笑一个,拍个照,”他翘起二郎腿,藤蔓在他的周围疯狂蔓延,“虽然是和这次事件无关,但是像你们这种人,死了也不算冤吧?”
申光乐飞速给两人拍好照,按着快门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要派人就派好了,”祁知辰轻轻一笑,“看看是他们派人快,还是我……杀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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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嗷痛痛痛痛痛,”乐逸龇牙咧嘴,“要不别外敷了,我吃一颗人鱼泪珠,伤口也能长得好——嗷!”
乐音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沾着粉末,在乐逸背上仔细涂抹。
这种粉末是组织里新捣鼓出来的,混合了稚童的灵米、生骨的骨头汤和人鱼泪珠,外加一些杂七杂八的,对外伤效果很好。
她涂得很认真,乐逸那撕裂的翅膀伤口上,肉眼可见地长出了新鲜肉芽,并且缓慢长回了翅膀模样。
不过由于这肉芽一直在生长,伤口的切面就一直是新鲜的,疼痛感自然也是加倍。
乐逸一张脸痛的七拧八歪,正巧这时旁边递过来一杯冰镇了的可乐,还贴心地开了盖,当即拿过猛灌一口,顿时疼痛都好上不少。
“你说你,何必呢,”递过来可乐的郑凉抱着胳膊,摇头叹气,“那张纸丢在那里就丢了,非得跑回去拿,真要是什么组织机密,还会给你直接就这样拿在手中?”
乐逸小声反驳了一句:“才不是直接拿在手中。”
他可是专门过塑还包上了透明卡套,为了就是不遮挡一丝一毫纸上的信息。
那也不是组织机密,材质上,也完全是一张普通的纸,但是承载了恶魔标影——
不对,根据流肆大人的说法,应该叫做形貌描记术。
这还是他和小音最初遇到流肆大人的时候,使用能力记录下来的。
大人说他开了混淆术,记了也是白记,但是在流肆大人离开后,乐逸还是悄悄找了张白纸,把术法记下的内容给放了上去。
别人看来,只是黑色、金色和红色混杂而成的不明艺术品,但乐逸却非常的珍惜。
他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欣赏一番,结果这次来的匆忙,下意识给揣在兜里了,还险些葬身在战斗中。
好险好险。
龇牙咧嘴痛的直呼呼的乐逸却昂着脖子一点儿也不后悔。
“也不知道小于醒了没有,”郑凉翻着手机,“暮暮,不是我说你,研发部出品的东西那是能随便放桌上的吗?这得亏只是个强力迷药,万一人家给你一个强力春|药——”
一旁的蒋泽越发出剧烈的咳嗽:“瞎说什么,这里还有两个未成年在好吗?”
何暮暮满脸愧疚:“研发部特别殷勤还说这是新开发的榴莲辣椒味,我寻思这是什么新品饮料……这谁能想到迷药还研发出来个榴莲辣椒味的啊!”
郑凉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这么一说,我都有点想尝尝——哦,对了,没什么副作用吧?”
何暮暮努力压低声音:“强力迷药,肯定会昏睡过去……”
郑凉摸摸下巴:“我感觉你隐瞒了什么。”
“除去昏睡外,在使用者醒来后,可能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幻觉。”
何暮暮心如死灰地念叨着研发部塞给他那张副作用比郑凉整张脸都要大的纸:“除去幻觉外,激越、妄想的发生概率并不低,不除外有自伤或者伤人的可能,建议三管齐下,以免发生不良后果。”
郑凉抽抽嘴角:“三管?”
何暮暮哆嗦着手指给那张复杂的说明书翻了页:“一管用药放倒,二管上约束带,三管醒来后建议再次物理放倒,以减少副作用带来的危害……”
郑凉和蒋泽越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这玩意一听就应该放在研发部那个‘奇思妙想永不见天日’的超低温冷冻屋内,”郑凉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小于应该没事吧?”
“应该吧,后面你不都在现场吗!”
蒋泽越有点不确定,伸过脖子问小翅膀缓慢长出来大半的乐逸,和一旁心情显然不太好的乐音:“你们那个时候去看他的时候,他醒来了吗?情况怎么样?”
乐逸灌一口可乐说一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拼酒。
“咕咚,醒了的,咕咚,就是人不太清醒,咕咚,大喊大叫了些什么没听清,咕咚,那个时候又危险的很,我看他那模样下一秒就能给敌人投怀送抱了,咕咚,我就喊他先回去——”
郑凉松了口气:“平安回去就好。”
乐音在一旁补充上了最关键的信息:“但是他对着自己的头发扯了半天,想要激活印记,情况危急,我把他踹到屋外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蒋泽越默默抹了把汗:“那他是平安回去了对吧?”
“咕咚,回去是回去了,就是不太平安,”乐逸的翅膀终于长好了,只剩下尾巴还在一点点蠕动,“咕咚,他当时对着空气摆出了阿达——你懂得那种战斗姿势,结果自己把自己绊倒一头扎进了战局,咕咚,然后,咕咚,其实吧,这是一个意外——”
乐音换了棉签,裹上治疗粉末,在乐逸尾巴根的位置戳下:“来不及收手,嘉木哥被我砍了一刀,然后被哥哥踹了几脚,我们都避开了要害,传送回领地后,应该问题不大。”
郑凉:“……”
郑凉觉得有些不妙:“所以他是浑身是伤伤口喷血回了天使领地,外加神志不清觉得敌人在打他,再追溯一点他想起是喝了何暮暮给他的榴莲辣椒味的水之后才晕过去的!?”
蒋泽越摇头:“不一定。”
郑凉眼中带着希望:“怎么说?”
蒋泽越:“可能喝不出来那是榴莲辣椒口味的。”
郑凉:“……”
“都这时间了,你还开什么玩笑,”她脑海里不断浮现自己的猜测,“搞不好这就是一次外交危机啊!”
“相一组织该不会我们把他给迷晕了带去什么实验室打算卖掉他的腰子,然后他好不容易醒来看到自家组织成员在战斗,自己进入战局后身负重伤,为了留下最后有生力量被成员一把推开到安全地方然后可怜兮兮地回了领地喊来了一车面包人。”
郑凉抱着脑袋陷入了可怕的联想:“完蛋,外宣部那边会打死我们的,还有情报部,搞不好第一场外交危机就是因为一瓶榴莲辣椒——”
忽然间,她猛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那丝异常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后,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你说,”郑凉声音艰涩,“袭击我们的那队人,为什么要特意将把乐逸受伤掉落的翅膀和尾巴给拿走?”
蒋泽越一愣。
郑凉看着他:“你在战场上,会特意把你砍下来的手和胳膊捡回去当纪念品吗?”
蒋泽越:“我有那么变态吗?捡回去煲汤?”
众人聚集的小小临时安全屋,此刻一片寂静。
灵耀不在,在场的几个就如同失去了外置大脑。
蒋泽越顿时意识到不对劲,掏出手机便给相关人士打电话。
剩下搞不清情况的乐逸咕咚完了一整瓶可乐,打了个满足的嗝:“也许他觉得我的翅膀和尾巴很好看?拿回去收藏?”
小孩子都是容易改变的,短短一个多月,乐逸很快便从原本的咋咋呼呼苦大仇深派,变成如今的有吃有穿有住的乐天派。
乐音看着缓缓长成的尾巴,确认自家哥哥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后,才对着郑凉道:“来之前,你没有说过会是这种情况。”
没等郑凉开口,她继续冷静分析道:“当然在这次行动中,哥哥确实鲁莽了,嘉木哥也出了点意外状况,万幸的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今天这件事,其实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赚外快,外加出去玩行动。
这些日子,江城特异局和他们组织的合作越发紧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海城特异局的事情引发了什么连锁反应,总之各处风声风语不断——
当然,总体还是利好于返祖者的消息。
闲来无事,年龄差距不那么大的于嘉木又不在,乐逸和乐音就商量着找他玩去。
于嘉木这段时间,除了定期去小院对打训练外,偶尔还会加入到战斗部一些简单的污染清理任务。
当然,是拿任务工资的。
眼看着就要去大学报道了,于嘉木这段时间训练的频率也高了很多,经常不在领地。
现在领地内,余凉每天一人泡在池塘里,和池塘里的锦鲤相伴,安静且快活。木桃沉迷各种学习,偶尔和盛烟她们一起聚聚。
最近盛烟的好闺蜜廖尘,在解决了那十年间自己遗留在外面的事情后,也快快乐乐地住进了天使领地。
当然,是通过申光乐请示过了祁知辰的。
这种事情,祁知辰肯定不会反对。
这一对好朋友住进了同一个浮岛,盛烟作为鬼魂,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廖尘就会帮忙,两个人几乎无数无刻不贴在一起。
申光乐平时又忙,这么一来,领地内年纪最小的两个小家伙,只剩下于嘉木这样一个好玩伴了。
他俩跟于嘉木线上聊了几句,便高高兴兴地跑过来了。
谁料见面后,话还没聊上两句,于嘉木就被何暮暮错误端来的榴莲辣椒味强效迷药一杯干倒。
倒下来的时候,还直接砸到了乐逸。
出于平日里一起玩耍的情分,乐逸才原谅了于嘉木倒下时压劈叉了他指甲的行为。
然后他一点也没记仇地拖着于嘉木的两条腿,给人扯到了一旁全天开着冷气的活动室。
“才搞了硬装,台球桌乒乓球桌什么的还没搬进来,”郑凉叼着根棒棒糖,对一片雪白的活动室还挺满意,“到时候我就在这面墙上画上个——哎,灵耀呢?说好的一起设计涂鸦墙?”
“他被情报部临时借去处理问题了,就是最近那些针对我们这边,还有周围组织的通讯攻击,”蒋泽越顺手把于嘉木掉下的鞋子给踢进来,“幸好还有个椅子,先放这里吧,放外面我怕路过的以为咱们战斗部被人袭击了。”
郑凉搭了把手,给于嘉木调整了个不容易落枕的姿势:“行吧,今天的任务也不多,我看看——”
“唔,挺简单的,是之前行动遗留下来的几只污染。”
乐逸和乐音最近经常跑过来玩,这种非机密的事情,郑凉就直接念了出来:“污染盘踞在……可乐厂?导致出货量骤减,因为受到污染的影响,员工开始疯狂偷喝可乐?”
她把手机揣进兜:“这都什么玩意,可乐有什么好喝——”
余光扫过乐逸,仿佛看到了一双闪着光芒的大眼睛。
此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两个大字——想去。
郑凉揉揉眼,感觉自己怎么看到乐逸在摇着尾巴:“你……想去?”
乐音深知自家哥哥的本性:“请问,任务过程中如果少了几瓶……几十瓶可乐的话,算在正常的战斗消耗吗?”
郑凉不明所以:“那肯定算啊,别说几十瓶了,几十箱都行,这种涉及污染的东西,肯定不会再卖给普通人类,异能者和返祖者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基本上都是挑挑拣拣卖相还行的,直接当年会奖品发了……”
乐逸当即一巴掌拍在下方于嘉木的脑袋上:“这次任务,加我们一个吧!”
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的普通。
充满了一个平凡返祖者对待个人爱好的追求。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半途中会杀出来几个不知道属于哪方势力的杀手。
他们的目标当然不可能是可乐,更像是在针对乐逸和乐音。
当时出任务的一共就五个人,蒋泽越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便让何暮暮先跑回去,看看留在会议室内的于嘉木有没有危险。
哪怕江城特异局安全性很高,但谁知道这群袭击的人会不会脑子一抽,打些其他主意。
打斗的过程一片混乱。
一不留神,乐逸揣在兜里的小纸片就飞了出去,他当即飞身去拿,却冷不丁一把长刀直劈而下——
他本来可以避开的。
然而避开就会让小纸片掉到满地血泊中,向来带着股疯意不要命的乐逸,选择了他心爱的小纸片。
“头可断,血可流,小纸片,不能丢!”乐逸好了伤疤忘了痛,此刻还得意地扇了扇新长出来的翅膀,“那我们先回——”
话未说完,周围忽然间传来了诡异的震动。
蒋泽越走到窗边,一推窗户,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