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几个年轻人要出行去感受一下热闹的春灯节。薛怀远腿脚不便,没有跟着去,只让护卫们跟着照顾好她们。
殷之黎喜欢姜梨,至少还争取过。然而他喜欢姜梨,却连说也没办法说出口。叶世杰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并不觉得自己出身商户,所以配不上首辅姜家的嫡出小姐。况且现在姜元柏也不是首辅,而他已经步入仕途。叶世杰不能说出口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姜梨的眼中只有姬蘅,在姜梨眼中,自己只是表哥,是兄长,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除了薛昭和薛怀远,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桐乡不比燕京城繁华,但民风淳朴,大约是因为春灯节对他们来说也十分重要,于是这一夜,就如燕京城的庙会一般热闹。街道上全都是出来看热闹的人,有小姐公子,也有平民家的少年少女,亦有玩闹的孩童。街道上许多人都戴着面具,面具是画的神像面孔,五颜六色什么都有,乍一看上去,像是唱大戏的。只因为桐乡百姓们认为,春灯节神仙会化作凡人下凡游玩,神仙到了哪个地方,便会保佑哪个地方这一年风调雨顺,大获丰收。于是桐乡的百姓们都习惯在春灯节带着神像面具出来游玩。
姜梨闻言,讶然地看向叶世杰,像是诧异叶世杰居然会这么说。叶世杰被她的目光看着,忽然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实在是太自私了一点,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司徒九月买了个黑脸神像,叶嘉儿则买了个看上去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的慈眉善目的菩萨。而叶如风戴的面具,脸孔像是在吹胡子瞪眼,十分凶煞。薛昭和姜梨买了一对双生童子的面具戴着。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妒忌来。这妒忌来得气势汹汹,令他自己毫无防备之下,就说道:“表妹,肃国公不会回来了,如果你想要活得轻松一点,最好忘了他。”
到处都是花灯,到处都是热闹的人声,捏泥人的人随处可见,司徒九月还被人给塞了一个糖葫芦在手上。玩杂耍的,吹糖人的,桐乡的热闹,和京城截然不同,但有一种世俗之外的繁华,像是书籍中记载的世外桃源,人人怡然自得。
所以呢?叶世杰心中默默地想,这说明姜梨在姬蘅面前,可以毫无顾忌地展露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她在旁人面前成熟而得体,在姬蘅面前,便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这是别人看不到的一面,只有姬蘅能看到。
司徒九月是第一次来到桐乡,神情之间尽是惊奇。薛昭便为她解释这些东西,不知不觉,他们二人便单单落在了后面。姜梨见状,也不催促,让他们二人独处一段时间也好。司徒九月难得有这般轻松的时候,姜梨转眼看的时候,还能看到司徒九月脸上的笑意。
“是。”姜梨坦诚地答道,“我之前好像梦见他了。从梦里醒来,觉得很是不甘心,表哥一定觉得我很幼稚,为了一个梦而哭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她是真的很开心。
话一出口,叶世杰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这分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他心底的那一丝不甘心,却令他突然想要这么问。
姜梨也为她开心,叶嘉儿和叶如风这时候正好在一个杂耍人面前停下脚步。那杂耍人手上拿着一叠盘子,头上还顶着一叠,重叠得老高,怎么也不掉下来,人群中发出阵阵喝彩的声音。叶嘉儿二人看得入了迷,姜梨就停在一边,耐心地等待。
“你为什么哭?”叶世杰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为了姬蘅吗?”
正在这时,姜梨偶然地一回头,目光突然凝住了。她似乎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那抹鲜艳的红色,令周围的额繁盛和热闹黯然失色。姜梨心中巨震,身体比她的思考还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那边人跑了过去,想要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现在的姜梨,没有那些疏离了,她的性子越发的平和,仿佛这才如她的本性一般。她也不为外界的事情所动摇,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是平静的模样。却原来,她所有的热烈和情绪,都给了另一个人,不会为外人知晓。
身边全都是人,姜梨撞到了许多人身上,她对人道歉赔罪,然而接着找。怎么都找不到,那像是她看花了眼,或者是她的幻觉,但却真实得不可思议。姜梨追上了前面一个戴着面具的红衣人,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找到了,颤抖着伸手揭下对方的面具,然后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狐疑地看着她。
叶世杰走进了两步,他盯着姜梨的脸,姜梨的眼睛有些微肿,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清澈。这令他想到在燕京城里刚见到长大后的姜梨的时候,那时候姜梨从街道上突然出现,表面她的身份,她嘴角噙着微笑,淡定又从容,眼中有微微的骄傲和疏离。
姜梨哽咽了一下,才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让表哥笑话了。”姜梨轻声道。
那男人本想责怪几句,看见姜梨眼眶红了,还以为她是害怕,便道:“没事没事,认错人了哭什么。”尴尬地走了。
叶世杰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好看见了你。”
姜梨留在原地,来来往往许多人走过,她在人潮拥挤中,试图发现那个红色身影。可是灯火憧憧,她什么都看不到。来来去去的人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可没有一张面具之下的脸,是她想要看到的。
“叶表哥?”姜梨站起身来,她揉了揉发麻的膝盖,面上还未收起方才的悲伤,又带了新的惊愕,“你怎么在这里?”
她把姬蘅弄丢了,怎么也找不到。
他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就这么听她哭泣听了多久,总而言之,叶世杰没有来打扰她,就这么静静地作为一个旁观者,就如同他过去所做的一样。
桐乡的两边街道上种满了桃花树,今年的春意特别浓,树上层层叠叠盛开的全是风流。原是人间难得的丽色,也就在这万人丛中的热闹中,令姜梨觉得惨然又凄清。
直到风声都沉寂下来的时候,姜梨从臂弯抬起脸,她看见在她不远处,叶世杰站着,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找了一遍又一遍,入眼处的好像变成了同一人,终于,她也累了,就此停了下来。
姜梨哭了很久很久,她不爱在人前哭,仅有的几次哭泣,似乎姬蘅都在,而今,当他哭泣的时候,无论是冷冰冰在一边作壁上观的姬蘅,还是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的姬蘅,都不会再出现。
身边早已不见了叶嘉儿和叶如风的身影,她走得太急,没有和这姐弟二人打招呼,可兜兜转转,什么也没留下。
她哭得十分克制,更像是年幼的小兽找不到方向,迷茫的,又怕被旁人瞧见她的脆弱,低低地呜咽。这些时日来面对众人她的淡笑如常,看上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没有姬蘅也能好好地走下去,却在今日被这个残酷的美梦给彻底摧毁了。她伪装不了,再如何伪装,也会有疲惫的一日。尤其是住在这里,处处都是回忆,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她如何能装作若无其事。她又不是神仙,也不是铁石心肠。
四月的风像是也带着暖意,拂到人脸上痒酥酥的。姜梨便顺着河畔慢慢地走,河畔上有许多姑娘正在放花灯,水面都被点亮了,有情人以涟漪写相思,歌舞热闹,姜梨慢慢地走,仿佛回到许多年前那个春风沉醉的夜,姬蘅也是如此,慢慢地走,热闹与他无关,在一片繁华里格格不入,仿佛闯入的陌生人。
姜梨忍不住慢慢地蹲下身,捂着脸哭泣起来。
一些人会对姜梨投来好奇的目光,就见这秀丽灵澈的少女,脸上一片失魂落魄,不知在想什么,走得格外缓慢,仿佛人生。
仿佛她成了戏文里游园惊梦的那个人,一切不过是一场雁过无痕的美梦。那敲门的声音不过是风与她做的玩笑,她却在极致的思念之下,当了真。
灯火像是永远也不会熄灭,姜梨走了很久很久,她走到了河堤的尽头,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叶嘉儿的声音:“表妹!”
但什么都没有。
姜梨回过头,叶嘉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抓住姜梨的手,左看右看,道:“表妹,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不见了,差点就要去报官。”
她不甘心,又往外走了几步,国公府这样大,她顺着自己院子,甚至走到了外面去。长廊下,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灯火像是要被吹灭了。底下覆盖了厚厚的雪,天上的雪却没再下来。
“我没事。”姜梨勉强对她笑了一下,没见到叶如风的身影,就问:“如风呢?”
姜梨猛地一震,紧接着,从心中掠出一阵狂喜来。她甚至都没有披上外裳,便冲出门去,马上将门打开。然而门外什么都没有。
闻言,叶嘉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姜梨就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风雪的声音像是小了,在寂静中,似乎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那敲门声不紧不慢,像是某人含笑站在门口,冒着满身的风雪,红衣华艳,敲响了故人的门。
“我和如风最初还不知道你不见了,以为你是去等薛少爷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人在搭台唱戏,如风没见过唱得这样好的戏班子,可是戏台周围都有人守着,不知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包下了这场戏,只给他一人看。如风年轻气盛,气不过,与那人吵了起来。后来薛少爷来了,前去解围,现在也还没弄清楚呢。”
红色的蝴蝶在灯火下,流动出华丽的光彩,姜梨捏着扇坠,看得出了神。
姜梨皱眉:“怎么会这样?”
她从贴身的脖颈处,摸出一枚扇坠来。那枚蝴蝶扇坠,让她精心修补,总算是看上去和从前差不离了。她把扇坠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让它贴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温暖,仿佛这样姬蘅便能随时陪在她身边。
“我便是想要劝,也奈何不得。”叶嘉儿满脸焦灼。
待守岁一过,众人纷纷觉得疲乏,便回屋睡觉去了。姜梨也觉得累,不过更多的却是觉得自己心中千头万绪,怎么也睡不着。越是如此,她越是想到姬蘅。总觉得如果姬蘅还活着,回来了,今夜又是如何,至少这个夜晚,不会让她觉得这样的冷。
“姐姐别急,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阿昭既然在,想来不会让如风出事的。”姜梨安慰她道。桐乡的百姓姜梨都熟识,除非是外地客,否则只要是这里的人,姜梨都认识。大约是个误会。
她说:“新年好呀,姬蘅。”
叶嘉儿点头:“我带你去。”
大家纷纷举杯相庆,无人看见姜梨端起酒杯凑近嘴唇的时候,轻声又说了一句。
二人便匆忙赶往叶嘉儿说的地方,便见桐乡东街楼下,青莲坊中,隔得老远,就听到婉婉而转的戏腔,唱的正是牡丹亭。
司徒九月瞪了一眼闻人遥,闻人遥看见姜梨的脸色,像是才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掩饰地端起面前的酒盅,道:“我看我们还是先敬一杯!新年好啊各位!”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那场粗豪的、欢乐的、直接的盛宴,竟然成了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过年。她还记得每一个清晰的画面,姬老将军和姬蘅说的每一句话,但人却已经不在了。原本以为今后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但没想到会突然这样戛然而止。
那唱戏的女声悠远又慵懒,一刹那,春光顿开,周围的看戏人并不进坊间,只在外面张望。道路两旁,尽是桃花旖旎,就如那戏文里的春色烂漫,游人不小心走入其中,闯进一桩惊梦。
姜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到那时候都深更半夜了,赵轲护着她从姜府里跑出来,巴巴地去给姬老将军烤鹿肉的场景。可笑着笑着,笑容就淡了,只觉得十分凄楚。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薛昭和薛怀远却意识到了什么,探究似地看向姜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开的这韶光贱。”
众人一愣,叶明煜眯起眼睛,问道:“啥意思?阿梨怎么可能和你们一起守岁,姜元柏能许吗?你莫不是在做梦,还是睡糊涂了?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坏了我们家阿梨的名声。”他气势汹汹地把腰间的刀一抽,往地上一顿,“哼!”
饶是姜梨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此刻也忍不住为这戏腔而惊艳,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她往前走,青莲坊门口,果然搭起了巨大的戏台,台上的人唱得春情难遣,幽幽怨怨,春光暗流转。
到了晚上,大家要在一起守岁,闻人遥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上次我们也是和二小姐一起守岁的。”
台下有一排椅子,却只有一人坐着,只看得到他的披风,姜梨未曾看到薛昭,也未曾看到叶如风,等回头去看时,只有人群,连叶嘉儿也看不到了。
小蓝已经长得很高了,成了一匹英俊的宝马,脾气也越发大了,小红喜欢落在他头顶上啄它的鬃毛,小蓝便在院子里跑得把人都要撞翻了。叶明煜抱怨了几次,说是姜梨他们对小蓝小红实在很溺爱,姜梨但笑不语,小蓝和小红到底是姬蘅留下来的,姬蘅不在,他们也再没有了忌惮,行事放肆得很,只是……姜梨偶尔会想,不知小蓝和小红,有时候会不会想起他们的主人,觉得国公府里失去了那一抹红色,便像是没有了灵魂,再无往日鲜艳璀璨的模样。
她不知道是何缘故,正打算上前,忽然愣住了。
叶明煜请来的厨子,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很好。但姜梨坐在桌边,却总是想起姬蘅亲自下厨的模样。想来闻人遥和司徒九月也是想到如此,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叶明煜不知是什么缘故,只抱怨了几句气氛怪怪的,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不过薛怀远却是猜到了,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姜梨的目光,到底含了些担忧。
那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对方的模样,但是,看得到他手中的折扇。
等到了新年那天,大家都要在府里吃年夜饭。
那把折扇一点一点的展开,上面的牡丹绣着金线,精致又华丽,美艳得动人,如同姜梨的记忆一般,永不褪色。她不由得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蝴蝶的扇坠像是瞬间有了生命一般,几乎要展翅欲飞。她的心也高高地飞起,不在人间,脚步踩不到地面,虚虚浮浮。
逢年过节的时候,姜梨也会代替姬蘅去祭拜他的父母姬暝寒和虞红叶。想当年多惊才绝艳的两个人,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多少有些惋惜。姜梨做得很细致。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头边。”
孔六仍然在燕京城,只是年关事务繁忙,没来得及而已。闻人遥倒是一如既往的仍在,司徒九月也在,只得庆幸正因为这样,国公府才不至于成为一座荒府,什么人烟也没有。
那戏腔里竟是缠绵,姜梨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的背影,怎么都动不了了。
今年在国公府过年,孔六和陆玑却没有出现了。自从金吾军班师回朝以后,陆玑听说也回老家去了。闻人遥说,当初陆玑跟着姬蘅,是因为姬蘅对他有知遇之恩。那时候陆玑一家被仇家追杀,被灭了满门。是姬蘅带着陆玑去找到那些仇家,当着陆玑的面将仇家一一诛杀。从那以后,陆玑就决计跟着姬蘅。他早在许多年前还是幼童的时候,就有“神童”之称,也并没有因为年岁大了就变得平庸。起初跟着姬蘅大约是为了报恩,但后来也是真心的想跟着姬蘅,如今姬蘅不在,陆玑留在燕京城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又没必要做官荫庇子孙,干脆就回家种田去了。
那人像是知道了姜梨也在此,轻摇折扇的动作一停,他修长的手握着扇柄,站起身来,任由咿咿呀呀的戏腔动人,转过身来。
今年仍然在燕京城过。姜梨在年前,已经在叶明煜的见证下,认了薛怀远做义父,之后就一直称薛怀远为爹。叶明煜倒是觉得没啥,在叶明煜看来,薛怀远比姜元柏好得多了。至少现在陪在姜梨身边的,是薛怀远和薛昭。而叶明煜也十分喜欢薛昭的洒脱义气,若不是因为差这辈分,都要和薛昭称拜把子兄弟了。
灯火阑珊,一刹那时光流转而过,惊艳的人依旧惊艳,站在春色无边的夜里。桃花朵朵为他争相开放,那青年着红衣,持折扇,唇红齿白,美艳逼人。他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夜里的星辰和灯火,隔着人群重重,也清楚地映出了她。
时间像是过得很慢,但又像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
姜梨手中一松,蝴蝶扇坠猝然落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在热闹里被瞬间淹没。可她全然不在乎,只是紧紧地盯着红衣的年轻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在姜梨的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她不知道如何与薛怀远说。她想再过些日子,便亲自去七闽一趟。如今大雪封山,进不去山里,等春日到来的时候,能进山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去一趟。姬蘅到现在都死不见尸,人人都说他是被野兽分食。似乎也应验了那个预言里的话,可姜梨总觉得,他不会如此无情。纵然他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要亲自去证实这一点,而不是在燕京城里,等着别人传来的消息。
天地万物好像也没了声音,仿佛多年前他坐在墙的另一头,她在墙里秋千上歌唱。又像是当初佛堂屋顶,月色朦胧,她秉烛抬眸,惊撞了人间绝色。
姜梨知道那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她也浑不在意。便是每日陪薛昭一起练鞭法,她不如薛昭有武功底子,干脆专心地学习使用各种淬了毒的暗器。如今在燕京城中,并非高枕无忧,危险时时刻刻会出现,而现在,不会再有一个姬蘅出现。她得想办法保护其他人。
那些酸楚、悲伤、怅然和绝望,都已经远去。桃花色里,他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世间人来来往往,亦没有阻挡他的脚步。鸿雁度青天,红豆生南国,相思千万种,情人却只有一个。就是他,只有他,再不会有别人。
这几个月下来,几次风雨欲来,最后都平安无事。后来那些人看姜梨的态度似乎十分顽强,叶世杰也越爬越高,最重要的是洪孝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似乎不打算收回国公府的爵位,于是那些人也就偃息旗鼓。更多的人则是看热闹,姜梨是发誓终身不嫁,可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人生漫漫,如今是这般想的,可再过几年且看,怕不是会主动食言。倘若自己吞不下自己酿下的苦果,说不准还会惹出一番风月韵事,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他走到姜梨面前,弯腰捡起她脚边落下的蝴蝶扇坠,眉宇间一如既往的轻佻又勾魂,笑盈盈地递还给她,“小姑娘,你好像捡到了我的东西。”
姜梨住在国公府里,一直守着国公府。一些臣子上奏洪孝帝剥夺姬家的爵位,只因为将来姜梨若是改嫁他人,这爵位便要落在别人头上。姜梨便进宫请命,表示自己终身不嫁。另一面,薛怀远也点拨了叶世杰,让叶世杰在朝中使力,护着国公府。
姜梨噗嗤一声笑了。
不过即便如此,果如姜梨最初预料的一般。姬蘅的战死,使得一些过去姬蘅的敌人开始蠢蠢欲动。到了这个份上,一些观望姬蘅是否还会中途杀出来的人彻底地放心下来,开始着手对付姬蘅。
她曾以为相遇最美好,原来世间难得是重逢。
姜梨的态度,被燕京城的许多人都看在眼里。这几个月以来,洪孝帝将朝野中从前的有异心的臣子陆续处理,换上了信任的新贵。朝中格局彻底翻盘,北燕的江山,算是开启了新的局面。
“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她侧头,眼眸里都是笑意,“以身相许如何?”
姜家搬离了燕京城之后,姜梨就真正的住进了国公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