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睡在什么地方?”姜梨问道。
姜梨听着他们一大一小的攀谈,不由得失笑。却撞上姬蘅的眼睛,他仍旧唇角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平淡地注视姜梨,姜梨头一偏,侧过身去,避开了他的目光,跟着林尧往外面看去。
“没有。”姬蘅站起身:“我没事,你早点休息吧。”他要往屋外走去。
街头上是卖糖人、面人,玩杂耍的,还有说书人的声音,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比起当时一片狼藉,满目焦土的黄州来说,燕京就像是世外桃源,那些战争、尸体、大火和恐惧都已经隔得很远很远了,是分明不同的两个世道。
姜梨的心中有些沮丧,然而她仍旧打起了精神,勉强笑了笑,道:“那么,你有没有受伤?如果……”
姜梨也难免有些恍惚。
如果姬蘅是个很敏感的人,就会因为此事而失望,如果姬蘅不是个敏感的人……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是明白的。
她还想着,要不要在此地就和姬蘅他们道别,直接回府去。但这样或许反而更会引来姜元柏的怀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但要他们真和自己一起去姜家,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姜梨沉默。姬蘅认为她是被沈玉容伤害过后,不肯再轻易相信别人,这是为她解围,但姜梨自己清楚,除了沈玉容以外,还有她对姬蘅本身的不信任。可能是姬蘅一开始出现在她面前的形象就是高深莫测,十分却权衡利弊,即便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明白姬蘅并不是那样的人,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即便姬蘅在面前,她也会本能地自我保护。
她先回姜家,叶明煜定然会很快得了消息赶来。有了之前那件事,姜元柏怕是不会轻易让她出府了。
“这也不怪你,”姬蘅打断了她的话,他挑眉道:“你毕竟死过一次。”
正想着,就见林尧扒着马车窗,往外伸手。他大约是看见外面杂耍的觉得新奇,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半个身子都在车窗外,姜梨吓了一跳,道:“小尧,下来,你这样实在危险!”
她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马车就突然晃动了一下,前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马匹受惊了。整个马车都剧烈地晃了晃,接着就猛地停了下来。林尧的身子晃了一下,就摔出了马车。
这些都被姬蘅看在眼里。
姜梨惊呼一声。
当时姬蘅就在身边,其实她心里知道,姬蘅是会出手的,但还是在那一刻拿出了剪刀。她并没有把自己全部的软肋暴露在姬蘅面前,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她仍旧不完全相信姬蘅,即便她对他有一些喜欢。
他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摔下去,很有可能没命的!
姜梨怔了一下,她只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姬蘅的意思。
姜梨顾不得其他,立刻跑下马车。马车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姜梨的心中一紧,几乎不忍去看,赵轲和文纪才将将把受惊的马匹安抚下来。
姬蘅笑着看向她,道:“你还是不相信我,阿狸。”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她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姜梨从袖中摸出那把剪刀,放在了桌上,她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有些忐忑,更多是希望弥补,她道:“……后来我在这把剪刀上看到了血迹,我之前分明是刺中了那个人的……是刺中了你吧……你……”
姜梨抬眼一看。
姬蘅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生得极好,美艳得几乎可以说是过分了。然而在美艳中,又带了一丝飒爽的英气。她穿着一身骑马的红色衣裳,俏丽热烈,穿着打扮不像是燕京人士,一只手拿着马鞭,一只手抓着林尧,林尧惊魂未定地看着姜梨,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方才没有回答姜梨的问题,因此姜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唯一能问的,也就是:“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朝姜梨伸手:“姐姐!”
姜梨慢慢地把玉佩握到掌心,从心底生出失而复得的欢喜,又有一丝疑惑。但她的疑惑很快就被淹没了,从姬蘅的身上,传来一阵血腥气。他穿着红色的衣裳,月光下看不出来什么,因此也不知道究竟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这是你的弟弟?”那女子一边说着,手一松,林尧跌跌撞撞地朝姜梨跑过来,扑到姜梨怀里,抽噎起来,身子瑟瑟发抖,看起来吓得不轻。
“白日你落下了这个。”姬蘅的身子往背后一靠,浑不在意道:“我忘记还给你。”他见姜梨迟迟不肯伸手去接,就自己把玉佩往桌子上一放。
姜梨道:“多谢姑娘搭救。”
“这……”姜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女子扬眉,正要说话,目光突然越过姜梨身后,一下子顿住了。
那枚玉佩完好无损,月光透过窗照过来,连同他的手一起照得莹润洁白。仿佛那狸猫也要活过来一般,他如从晦暗世界里走出来的美艳精魅,手里拿着惑人心神的信物,递到自己面前。
姜梨若有所悟,回过头去。
姜梨愣愣地看着他的手上。
身后,姬蘅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