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永宁公主恨一个人,就会把他丢到私牢里狠狠折磨。那么看这人,一定是得罪永宁公主得罪得不轻。他虽然脸庞还在,但全身武功都废了。司徒九月替他检查过,这人应当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武功原先可能很不错,但全身经脉都断了,这辈子也不可能重拾武功。而他的腿最为严重,司徒九月猜测,可能是找重物生生将他的腿自膝盖以下的骨头碾碎了,再找了药物续骨。这样往来好几次,他的两条腿这辈子也不可能站起来。司徒九月绞尽脑汁自己所知道的办法,最后还是遗憾地发现,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使得这人的处境改变。
少年吃了一惊,像是猛然被雷电击中一般,怔了半晌,才问:“……怎会?”他问得很是急切,像是迫切地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什么好笑的。”但司徒九月只是这般冷冷地说道:“都混成这副惨样了。”
司徒九月眉头一皱,她不习惯与人说这么多的话,就如对闻人遥,说不了三句她就要赶人。可对着陌生的少年,司徒九月实在是说得太多了。她匆匆道:“还能有什么?杀人偿命罢了。你想知道,等你好起来的时候,自己去问吧!”
十分庆幸,永宁公主对待这人,不像对待姜幼瑶那般残忍,挖掉了他的眼珠子,或是毁了他的脸,使得这人的好相貌得以保存下来。他生得很是俊秀,但这俊秀和国公府的小厮们不一样,国公府的人都是在血海中摸爬滚打起来的,就算看起来普通的一个花匠,骨子里也有一种难以磨灭的沉默阴戾。而这少年却像是一块剔透的水精,从骨子里有一种明朗和英气。就算他落到了这个田地,可以说是十分凄惨,但对司徒九月露出的笑容,还像是什么都不曾经过一般的和煦。
司徒九月收拾好药箱,就要离开屋子,快要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九月一愣。
那少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叫……阿昭。”
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施针的时候,药性会慢慢挥发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又疼又痒,难以忍受。但这人却是忍受了。甚至于看到了司徒九月进来,还对司徒九月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昭,司徒九月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两次,心道少年只说了名字而不肯说姓氏,大约是身份非同寻常。
其实这是她恶意的捉弄,便是这人动了,也不会出事。但司徒九月走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过去的一夜,几个时辰里,这人的确是一动不动。
但她又在意这些做什么?左右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罢了。
躺在床榻上的青年并没有睡着,而是抬头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全身上下扎满了司徒九月的银针,一点也不能动弹。司徒九月知道他听得见,走的时候恐吓他,若是他动弹了,让银针错了位,很有可能一命呜呼,到时候可别怪责别人。
刑部的天牢里,永宁公主和沈玉容被扔进了牢狱。
司徒九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天下的男人女人,在大夫眼里,大约只有有病的和没病的之分。在司徒九月眼里,更是只有能救的和不能救的之分,至于能救的里面,又有愿意救的和不愿意救的之分。其他的,什么男女之别,司徒九月根本没放在眼里。
这里就连狱卒似乎也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原先的囚犯见有新的人进来,猛地扑到铁栅栏前,大声怪叫。永宁公主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起来。她的尖叫似乎取悦了那些人,牢房里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各种不怀好意的笑声。
这人刚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满身血污。国公府里的小厮种花是一把好手,武功也不错,长得更是俊秀明媚,但要说起来给司徒九月做帮手,却是一个也不行。本来前阵子来了个海棠,手脚勤快又聪明,可这阵子忙着薛家的案子,住到了叶家,国公府里就没人给司徒九月帮忙。所以这人被送来的时候,洗身子、擦身子、脱衣服、清理伤口都是司徒九月一个人完成的。
永宁公主害怕极了,她想起过自己在宫里听到的那些腌臜的传说。一些进了牢狱的女犯人,会被狱卒和其他犯人一起欺辱,过的畜生不如。她不安地往沈玉容身后靠了靠,企图从沈玉容这里能寻得一些心安。
床榻上的人是前几天,赵轲扛回来的人,说是从公主府的私牢里带回来,姬蘅亲自下了命令要救的人。当然,司徒九月之所以救这个人,不是因为姬蘅的命令,而是因为这人伤势极重,但凡有能力的人,总会有些怪癖,司徒九月也是一样。她不是大夫,是毒姬,伤势越重的人,她反而越有兴趣搭救,用自己那些旁人看了会退避三舍的以毒攻毒之法,或许她又只是为了想看看人的忍耐能力有多大。
但沈玉容没有与她在一间牢房,沈玉容在与她相邻的牢房,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栅栏。永宁公主只得隔着栅栏扯着沈玉容的衣服,让沈玉容不至于与自己分离开来。
小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司徒九月进去后,就坐在椅子上,看向床榻上的人。
沈玉容木讷地坐着,任凭永宁公主动作。
国公府里的后院里,炼药房中,司徒九月从房中走出来,走到隔壁间的小屋,推门走了进去。
永宁公主道:“沈郎,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永宁公主和沈玉容的案子落下帷幕,燕京城的人津津乐道,也有不为人所动,平日里依旧各干个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