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容心里就像是有团火在烧,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况且沈如云自己也是欢喜的。
正是因为如此,永宁公主才会想要派人来杀她,因为她会泄露秘密!但为何到了现在才出手,无非是因为前几日在沈府宴会上,永宁公主前来,看见了自己!也许是乍然相见,让永宁公主想起了还有自己这么个不可控制的罪证,也许是那首关山月,心神不宁的不止自己,还有永宁公主!
沈如云早就很喜欢周彦邦了,为了嫁给周彦邦,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名声做局,在众人面前木已成舟,令周彦邦不得不娶了她。作为女子,她连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可沈玉容是男人,他看得出,周彦邦对沈如云一点情义也无,甚至连好感都算不上,沈如云进门后。必然会吃很多苦头。
刹那间,她豁然开朗,为何永宁公主要对她下杀手!当年有神秘人威胁她要她对薛芳菲下手,她以为自己拿的是毒药,不承想却是比毒药还要阴毒的东西。那神秘人身份不明,可现在想想,十有八九就是永宁公主!
但他拦不住沈如云,也拦不住沈母。沈玉容知道,即便周家暂时因为他的地位对沈如云不敢怎样,却不是长久之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玉容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周家,周彦邦这个德行,不知会给沈如云多少罪受,沈如云的苦日子还在后面。
这就是她的秘密!
想到这里,沈玉容不禁有些头疼。他想着,女人笨些,果然就令人厌烦。如果是薛芳菲,她一定不会,她自来聪明,不会让自己陷于如此被动的地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认为是自己荒谬了。薛芳菲虽然没有嫁给周彦邦,却嫁给了沈玉容。沈如云嫁到周家好歹有命在,薛芳菲嫁到沈家,却是连命都丢了。
她有什么秘密?她只有一个秘密,就是在沈母寿辰宴上,在薛芳菲的酒里,添了一点东西。
如此说来,薛芳菲岂不是比沈如云更蠢?
她的耳边,浮现起那个陌生人冷漠的话语“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他笑了笑,却不知道这笑是笑自己,还是他人。
但永宁公主为何要对自己下手呢?
沈如云被周彦邦牵着,欢喜几乎要抑制不住,从心底一直往外冒,就像春日的泉眼,源源不断的都是幸福。她竟然真的美梦成真了!
自己杀害了薛芳菲,永宁公主也可能是指使人谋害薛怀远的罪魁祸首,薛怀远是薛芳菲的父亲,自己和永宁公主共同的联系,就在于薛芳菲身上。
她喜欢周彦邦,从许久之前就喜欢了。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和周彦邦的距离,注定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周彦邦甚至早有婚约,对方还是首辅千金。一切都从沈玉容中状元的那天起改变了,她不再是平民的女儿,她是状元郎的妹妹。而上天似乎也为了补偿她前十几年过的辛苦,居然让她得了机会,趁虚而入,让姜幼瑶同周彦邦的亲事解除,而她自己嫁进了周家。
仿佛有了头绪,在往这个方向思考的时候,就容易了许多。萧德音又想起,当年薛芳菲还没死的时候,已经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可永宁公主提起她的时候,却总是带着三分厌恶。当初萧德音以为这不过是因为永宁公主妒忌比自己更为优秀的女子,如今看来,其中很是值得深究。
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等等,永宁公主不再召自己去公主府的时间,好似恰恰就是薛芳菲死了后。
牵着心上人的手,沈如云的心里十分满足。倘若这会儿不是必须蒙着盖头,她甚至都想要看一看周遭人对她的或羡慕或妒忌的眼光。
本来这些,萧德音也没想到的。但今日那人嘴里称的是公主,她想来想去,自己同永宁公主之间的联系,也就是因为永宁公主喜爱听自己弹琴,自己从前常去公主府给永宁公主弹琴。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永宁公主也不爱听琴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她的哥哥,对了,还有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一早永宁公主就告诉过她:“你想要嫁谁,便嫁给谁,对我来说,这也不是很难。”
薛怀远恰好就是薛芳菲的父亲。
所以她帮着永宁公主在沈玉容面前说好话,她一直也弄不明白,为何哥哥不早些娶了这位公主。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薛芳菲给自家哥哥戴了绿帽子,哥哥再娶,是天经地义的事,甚至旁人还要拍手称快。
听闻首辅千金姜梨带着桐乡一伙乡民上京告御状,廷议之上,最后还说出了指使人谋害薛怀远之人是永宁公主。虽然事后姜梨主动证明此事是陷害,是伪证。但谣言却是传了起来。
只要娶了永宁公主进门,从此以后,沈家只会更进一层。
萧德音想伸手接过来,无奈手仍旧拿不稳,丫鬟便服侍她,一勺一勺的将姜汤喂进萧德音的嘴里。肚子里有了暖意,心也稍稍安定一些,萧德音静下心来,再想此事,兀地,一个念头浮起在她脑海之中。
可是这些话,她不敢与沈玉容说。原先还敢的,自从薛芳菲死了后,沈玉容就越来越变得陌生而可怕了。
正在这时,丫鬟将煮好的姜汤端了进来,道:“是热的,先生且喝一两口,压压惊。”
沈如云不喜欢薛芳菲,一开始就不喜欢。也许是因为薛芳菲容貌生得太美,和薛芳菲站在一起,她便成了毫无光芒的尘埃。又或者是因为薛芳菲不过是个小吏的女儿,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将她比得一文不值,在薛芳菲面前,沈如云总是莫名地自卑。越是自卑,她就越是想要通过给薛芳菲找麻烦,表明自己比薛芳菲还是要高一等的。她是薛芳菲的小姑子,薛芳菲自然要帮着她。
萧德音并不傻,相反,她极为精明,短短的几句话,便已推算出了不少。可越是想得深入,越是觉得头疼欲裂,也不知是真的受了风寒难受,还是心中有鬼作祟。
对于沈如云青睐周彦邦一事,薛芳菲也是知道的,可她就没有像永宁公主一样,鼓励自己,帮自己解决问题,而是笑了笑,仿佛了然一切似的,又像是在看沈如云的笑容,深知那最后只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梦。
等等,她想起来了,那人匆忙之中,还说过一句“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是要来杀人灭口,可是她究竟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事实证明,自己是对的,那个无所不能的薛芳菲才是错的。而且薛芳菲已经死了。
但那人嘴里说的,却是公主。公主,北燕如今只有一位公主了,就是成王的妹妹,永宁公主殿下。但堂堂的公主又为何会对她下此狠手,她可从未得罪过这位公主呀!
盖头下,沈如云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实在不晓得,大喜的日子,为何突然会想起薛芳菲,只是可以确定的是,想到薛芳菲令她十分不舒服,仿佛胸口堵了块石头般的,让人生闷。
外头的人说是匪寇强盗,路过见她一个孤身女子才起了歹心,可萧德音知道不是。那两人一开始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还叫出了她的名字,可见是受人指使。可萧德音自认从未与人结仇,此生做过唯一得罪人的事,也就是陷害了薛芳菲。
她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薛芳菲抛之脑后,牵着自己的手感觉是如此温暖,从此以后,她就是世子妃了。
丫鬟听到动静,又连忙跑进来收拾。好在是冷茶,并不烫手,萧德音看着地上氤氲出的一大片水迹,想到方才自己命悬一线,仍旧觉得心悸。
沈如云看不到,人群之中,周家的家眷里还站着一人。
萧德音坐在屋里的榻上,姜汤还没熬好,屋里只有冷下来的茶水。她又急于喝点什么,伸手去拿茶盏,手却抖得老高,直打哆嗦,怎么也抓不住一只茶盏,便听得“啪”的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生得花容月貌,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绸裙,淡淡抹了脂粉,并不浓妆,却显得格外楚楚。她含着笑容,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如云。
这巷子虽然安静,但平日里,却从未有过任何强盗匪寇的事,萧德音这回遇到的,还是第一次。
这人正是姜玉娥。
丫鬟也担心外面仍旧不安全,又让府里的护卫今夜好好守着大门,将大门落了锁,才张罗着给萧德音熬点姜汤安神。
她看着沈玉容,拢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甘心地绞紧了手帕。
众人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皆是点头。一些妇人又上前关心地宽慰几句,萧德音才被丫鬟搀扶着进了房。
不甘心。
一听到报官,萧德音本能地就想拒绝。她咳嗽了几声,道:“我眼下实在难受得紧,想先回房休息一阵子。待感觉好点,再去报官。”
明明那个沈如云样样比不上自己,论容貌,论气度,论言谈。自己虽然是庶子的女儿,可在沈家里,该学的一样都没有落下。在明义堂里,也算得上小半个才女。沈如云有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平民家的女儿,勉强认过几个字,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过因为一个做官的兄长,便能占着正妻的位置?
丫鬟也道:“是啊先生,要不咱们现在先去报官吧!”
这段日子,她好容易才让周彦邦慢慢对自己好起来,如今难道要因为沈如云的存在而让一切都回到起点么?绝不可能!
这里的人都是住在巷子里的住户,与萧德音也都认识,这会儿都纷纷热心地出起主意来。
姜玉娥狠狠地将帕子拧成麻绳,目光却越发幽怨,牢牢地盯着周彦邦。仿佛有无限委屈和情愫,都要说不出来似的。
“什么人?”闻讯赶来的住在附近的人皆是转头看向四周,却道:“没见着什么人哪。莫不是强盗?萧先生要不去报官吧,此事交给官府处理。”
这目光被周彦邦看到了,年轻女子深情幽怨,难免令人动摇。但这目光,同样也被沈玉容看到了。
“有人、”萧德音喘了口气,脸色煞白,“有人想杀我!”
沈玉容心中冷笑。
萧德音跌坐在地,面纱也掉了,面色惶恐。丫鬟吓了一跳,道:“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见了那冷笑,周彦邦一个激灵,移开目光,不再看想姜玉娥,姜玉娥大失所望,却在心头暗暗想着,如何将周彦邦夺过来,如何让沈如云失势。
丫鬟和被惊动的人很快跑到了萧德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