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然本能地后退,背后靠着的却是墙壁,她手脚都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女慢慢逼近。
本是为了发泄,却见姜梨闻言,微微侧头,看了她一会儿,站起身来。
分明是秀气的豆蔻少女,季淑然却觉得仿佛厉鬼。姜梨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
她筹谋一世,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上,满盘皆输,如何甘心!姜梨小小年纪,就满腹心机,自从回府以来,屡次交手,她从没在姜梨手中讨得了一丁点好处。还总是一步一步丢失城池,和宁远侯府的亲事,姜幼瑶的才名还有这一次,这一次若非是为了对付姜梨,她何至于请冲虚道长来府上,何至于弄成最后这样一个结果!
少女的眼睛乌黑明亮,难以想象世上会有这样澄澈分明的眼睛,但季淑然知道,她的眼睛里,不是干净天真,她什么都知道。
季淑然是在发泄自己的不甘。
姜梨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她轻飘飘地道:“被你发现了啊。”
季淑然心中绝望,又从绝望中生出怨恨,她看着姜梨,道:“冲虚道长就算是骗子,你也是邪物。”她道:“你不是叶珍珍的女儿!你不是姜梨!”
季淑然有一瞬间的迷惑,发现什么了?
是了,她为了一双儿女铺路,害死其他子女,抢走别人亲事,暗中买凶杀人。只要有人可能挡了他们的路,季淑然就毫不犹豫地除去。主要是自己子女看中的,就从别人手中抢过来。所以姜幼瑶养成了现在这般不知轻重的性子,她招架不住姜梨,连她都招架不住姜梨。
带她想清楚姜梨究竟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她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她什么都不怕,虽然怕死,但最担心的还是两个孩子。季淑然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姜元柏对两个孩子的愧疚和格外疼爱。但姜梨如今连她这个愿望也无情地粉碎了。
你不是叶珍珍的女儿!你不是姜梨!
季淑然的眼泪鼻涕混作一团,十分狼狈。
被你发现了啊。
“季淑然。”姜梨平静地道:“你说的报应拿你无可奈何,那是不可能的。你做的孽,当然要慢慢偿还。倘若轻饶了你,就必然严待你儿女。你当年如何对我,以后别人就如何对待你的骨肉。”姜梨微笑,“这很公平。”
季淑然恐惧地往后缩着身子,姜梨微笑着打量着她,她的声音十分轻微,就像是情人间耳语一般。贴着季淑然的耳朵说话,便是屋里有第三个人,也不会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
“不!”季淑然面上勉强维持的平静终于碎裂,像是被抢走幼崽的野兽,狰狞地尖叫着:“老爷不会这么对他们的!他们是老爷的骨肉!”
耳朵上传来令人战栗的触感,那少女微笑着道:“可惜,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父亲不会来看你的。每当看到你,就会提醒他当年的自己有多愚蠢,谁会自讨苦吃呢?”姜梨又笑了笑,“姜幼瑶被你宠爱得无法无天,不必新夫人亲自动手,迟早有一天,她也会自己将自己的路封死。至于姜丙吉”姜梨特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慢道:“虽然姜丙吉出生的时候,柳文才已经死了多年。但因为有你这样的娘,父亲虽然不会迁怒,只怕对姜丙吉也再难以毫无隔阂。连父亲都对他如此,新夫人又怎会上心?只要新夫人生下儿子,姜丙吉就自然被厌弃了,当然,若是这位新夫人心里再狠一些,就像你对姜月儿做的那样……”
季淑然豁然开朗。
这话就像是一个诅咒,季淑然尖叫起来:“不!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她疯狂地道。
为什么姜梨会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六艺能夺得魁首?为什么年纪轻轻却满腹心机,又为何,她什么都知道?
“季家已经抛弃你了,父亲和老夫人从前对你宽容,无非是看在你失去过一个孩子的份上。如今已经证明,当初对你的怜悯不过是你一手主导的阴谋。你手上还有姜家的几条命债,终究是要偿还。”姜梨说得轻言细语,却让季淑然的心头发冷,“你死之后,父亲仍旧还会续弦,府里不能不有新夫人。当年你如何对待我,新夫人就会如何对待姜幼瑶和姜丙吉。”
似乎一切都有了一个答案。
季淑然恨恨地盯着姜梨。身为季家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季家人骨子里的趋利避害。是的,她流着着季家自私自利的血液,没有理由季家人不是这样。
“你……你不是她!”季淑然的声音都在哆嗦,“你为何要害我?”
“为什么?”姜梨冷漠地回答,“你可以为了除去我保护你自己,就牺牲自己的骨肉。季家人为何不能为了保护自己,牺牲你呢?”
“为了叶珍珍,姜月儿,胡姨娘,司棋,还有姜梨。为了所有你害过的人,”姜梨微笑道:“所以你猜,我会怎么对待姜幼瑶和姜丙吉呢?”
“不可能!”季淑然惨然叫道,姜梨像是剥夺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绝望地喊道:“他们不可能放弃我!”
季淑然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叫,姜梨站起身来,季淑然瑟瑟发抖,破口骂道:“你这个邪物!你不是姜梨!我要见老爷,你这个邪物!”
“事实上,昨天季家的人已经来过了,不过你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你,大约是知道了你的消息,本来打算来救你的。”姜梨的语气含着淡淡的嘲讽,“不过她们已经回去了,在见过父亲和老夫人之后,我想,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来。”
姜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永别了,季氏。”
季淑然看着她。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我自有办法。”姜梨只说了一句话。
姜梨离开屋子的下一刻,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走了进来,一人手里拿着托盘,上面一个瓷壶。
可她仍旧嘴硬道:“你如何知道冲虚道长是骗子?你”
季淑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季淑然心中慢慢地决出冷意。她知道姜梨说得没错,一旦冲虚道长是骗子的神情被发现,意味着多年前宫里的那桩案子将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屋子里的挣扎声渐渐微弱了下去,很快,什么都动静都没有了。
“我是如何知道的你不必担心,你只需要知道的是,丽嫔这一回,怕是自身难保了。”
走了一段路的姜梨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偏房的方向。
丽嫔多年前在宫中被那位贵人陷害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季淑然知道,也无非是因为出事的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这件事姜幼瑶也不知道,更别提跟她完全不亲近的姜梨了。而且这些宫中的秘闻,要打听也绝非那么简单。但姜梨就是知道了,看她的样子,知道得似乎还不少,还很理所当然。
桐儿和白雪默默地站在姜梨身边。
季淑然愣愣地听着姜梨的话,她道:“你怎么知道?”
姜梨站在雪地里,天上下起纷纷扬扬的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