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以为,这种人,即便是个美人,也是远离为佳。
沈玉容来了。
姬蘅没有君臣之义,这已经不是心狠手辣,而是没有什么能放在他眼中的狂妄了。
宁远侯正在焦灼接下来如何,见沈玉容来了,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们宁远侯府是家大业大,但这位中书舍郎如今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沈玉容又只有沈如云一个妹妹,自家妹子被欺负了,如何能不讨个公道?
想到姬蘅可能已经转向了成王,姜梨就不寒而栗。
宁远侯府进退两难。
谁知道他又在心里算计什么?要知道连洪孝帝都被他算计进去了。
姜玉娥身份地位暂且不提,可周彦邦和姜幼瑶已经有了婚约。一个是当朝首辅千金,一个是中书舍郎的妹妹,谁也得罪不起,可看样子,却是把两边都得罪了。
姜梨实在不晓得这位肃国公是什么意思,但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姬蘅,因着姬蘅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个好人。
“玉容,你怎么才来?”沈母哭叫道:“你妹妹都被欺负了!”
“做戏的人不需要兴趣。”姬蘅含笑道:“做得好就行了。”
姜梨心中冷笑,为什么才来?自然是这等珍贵的时间拿去与永宁公主会晤了。
姜梨冥思苦想着,嘴上却也不闲着,道:“国公爷误会了,我对做戏没有兴趣。”
果然,就在沈玉容出现不久后,便见到从黑夜里不紧不慢前来女子的曼妙身影,不是永宁公主又是谁?
姬蘅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倒真的是不落下一点时间,夫唱妇随。
姜梨只觉得心里一寒,要知道那位相思班的柳生,可不是因为想要爬床,就被面前这位主打折了腿丢了出去。
姜梨盯着永宁公主,竭力掩饰着神情的冰冷,却被姬蘅尽收眼底,他若有所思地握着扇柄,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
他悠悠地道:“姜二小姐做戏的本事,比相思班的柳生还要精彩。”
永宁公主不紧不慢地来凑个热闹,正一脸惊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姜梨的步子迈得快些,有意要和姬蘅拉开距离,埋头不住地走着。奈何姬蘅身高腿长,不紧不慢地走着,却总是和姜梨并驾齐驱,不分上下。
沈玉容匆匆安慰了沈如云几句,便站起身,走向与姜玉娥站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的周彦邦。
姬蘅和姜梨走在最后面。
周彦邦也不晓得是不是因着那药的原因,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像是不知道害怕似的,也不知道此事有多严重,仍旧有些发晕。
叶世杰落在后面,对姜梨的目光对上,欲言又止,大约是看见姬蘅在一边,不方便说话,便动了动嘴唇,低头随着人群离开了。
沈玉容见他如此,直接走到了宁远侯面前,对宁远侯道:“周大人,此事应当给我妹妹一个交代。”
她当即没再说话,只是勉强笑了笑,便去追前面的季陈氏,打算与季陈氏商量了。
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被一个年轻的后辈以这样一种强硬的姿态说话,宁远侯有些恼羞成怒。然而他也清楚,今日之事本就错在周彦邦,虽然心中气恼,面上却适时地带了三分歉疚,道:“都是老夫教子无方,才会让这劣子闯下弥天大祸。沈小大人无须多言,此事我必然会让劣子给令妹一个交代!”
季淑然又看向姬蘅,分明是生得十分貌美,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轻瞥过,却让季淑然感到一阵凉意。
沈玉容如此为自己妹妹出头,周围的贵女们见了,皆是眼含艳羡,加之沈玉容相貌又好,许多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倾慕。
姜梨适时地露出一个诧异的眼神,摇头:“我便是一直和国公爷在一起,怎知道周世子的事?母亲这话说得奇怪。”
姜梨却是嗤之以鼻,做出这么一副义正辞严的正义君子模样,有谁知道他做的杀妻灭嗣的勾当,就为了往上爬?真是好不要脸面!
到底是怀疑到了她身上。
偏偏天生一副骗人的好皮囊,招女人喜欢。
姜梨看在眼里,并未说一句话。倒是季淑然,走过来,看着姜梨的眼睛轻声问道:“梨儿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姬蘅道:“小沈大人很有担当。”
宁远侯夫人感激地对柳夫人笑笑,道:“确实如此,还是先回去吧。”走路的时候,脚步却是有些虚浮。
姜梨本想不理会,可一听见旁人夸沈玉容,就忍不住想反驳,当即不咸不淡地回答:“国公爷对人的要求倒很低。”
柳絮不屑地撇开头去,若是她,才不会给这些人台阶下,偏要亲眼目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小姐不喜欢小沈大人?”姬蘅反问,“奇怪,小沈大人相貌俊美,温文尔雅,为何不喜欢?”
却是给宁远侯世子一个台阶下。
姜梨冷笑:“死了都是一堆白骨,何故令人喜欢?”
季淑然被姜幼瑶的这番话弄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柳夫人却是慢慢开口了,她说:“无论怎么样,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等会子诸位也该宴罢回府,我们还是先出去水上长廊,时候不早,各自回府吧。”
“二小姐脱俗佛性。”姬蘅道:“原来不看外表。”
季淑然恨不得捂住姜幼瑶的嘴。姜幼瑶这么说,旁人不会觉得怎样,在燕朝,已经定亲的男女,亲密一些无可厚非,但那些夫人猜到了其中隐情,再看向姜幼瑶的目光里就含了几分同情。
姜梨这才记起,面前这位国公爷可不就是喜美恶丑,最是看人外表了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姬蘅针锋相对,便道:“那沈大人如此貌美,国公爷不妨考虑收到府中去,也是芬芳一朵。”
姜幼瑶却是没想那么多,她关心则乱,事关周彦邦,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道:“毓秀阁?夫人,我与你一道去吧。娘,”她拉了拉季淑然的袖子,“我们也一道去看看吧!”
说得沈玉容是个小倌男宠一般。
姬蘅瞧着姜梨嘴角的微笑,觉得有趣,却也学她不动声色地站着,只是以扇柄抵住唇,遮掩嘴角的一抹笑容。
半晌没有听到姬蘅的回答,也不知是不是被姜梨的话噎着了。姜梨正想抬头看他一眼,就听见姬蘅的声音传来,他叹道:“没想到二小姐见多识广,令人称奇。”
如此一来,周彦邦的事,也算是举朝皆知,不枉她一片苦心。
是说她连这些事都见过,根本不是个正经闺秀吧!
姜梨站在姬蘅身边,面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说来也是周彦邦蠢,或者是周彦邦色胆包天,洪孝帝和臣子们闲谈时政,却是离毓秀阁不远的偏殿上。两厢离得这般近,一旦沈如云闹将起来,这些大人当然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梨懒得说话,她本来就不是燕京城土生土长的贵女,也不是哪门子大家闺秀。她本就讨厌束缚喜爱自由,旁人看怎么看就怎么看吧。现在,她只想看周彦邦的下场。
闻言,宁远侯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下去。她亦是在宁远侯府里做当家主母做了多年,从这丫鬟的神态中,大约也晓得是发生了何事。但听闻在场有许多人,当即就不好了。既是丑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见到的人越多,将来想要遮掩,就不可能了。
另一头,永宁公主终于听完了宫女嘴里的来龙去脉,眼珠子转了一转,走上前来。
她说得不甚明白,但众人瞧这丫鬟的模样,心里都明白了几分。若是单纯的不好,又怎会如此遮遮掩掩?说着不好,分明就是丑事。既然随行有许多大人看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也没什么,回头回府问一下老爷,自然就晓得是什么事了。
在这位成王的妹妹,刘太妃最宠爱的女儿面前,人人都要矮上三分。永宁公主笑盈盈地开口:“这还用怎么交代?女儿家的名誉最是重要了,沈小姐也是正经小姐,这么被白白轻薄,日后怎么嫁人?”她目光扫过有些发呆的周彦邦,轻笑一声,“好在你们两家倒也门当户对,这事说起来也不难,便让宁远侯世子去了周小姐,岂不是皆大欢喜?”
丫鬟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道:“老爷他们都在毓秀阁……随行的还有不少大人,夫人……少爷这回不好了!”
姜幼瑶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永宁公主。
“不管怎么样,”宁远侯夫人顾不得什么了,只对那丫鬟道:“少爷在什么地方?你快带我去!”
沈如云匍匐在沈母怀中,竭力掩住眼中的狂喜之色。
杨氏有些莫不着头脑,季淑然却是突然看了姜梨一眼,但见姜梨站得坦荡,唇角含笑,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充斥在脑中。
姜玉娥却是惴惴不安,永宁公主这个交代,只说了沈如云,却没有提到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是庶子的女儿,不配与沈如云相提并论?姜玉娥感到深深的屈辱,只得低下头,不甘地看着自己的裙裾。
那丫鬟似乎这才看见姜幼瑶,更加惊慌了,躲避着姜幼瑶的追问,却又把目光隐隐落在杨氏身上。
姜梨的手缩在袖中,忍不住握成拳,唇角的笑容也显得讥讽。
事关自己的未婚夫,姜幼瑶却是忍不住了,上前问道:“周世子出了什么事?”
永宁公主做得一手好主,分明就是洞察了沈如云的心思,这是来顺水推舟讨小姑子欢喜了。或许也不是为了讨小姑子欢喜,以永宁公主的脾性,才不屑把沈如云看在眼里。无非就是帮了沈如云,沈玉容对她也有所感激。
宁远侯夫人见这丫鬟如此情态,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仿佛被坠了块笨重的石头似的,沉甸甸地往下沉。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永宁公主与沈玉容的关系沈家人一早就知道,现在的话,姜梨可以确定。
那丫鬟正要说话,却又看到宁远侯夫人周围一群夫人诧异的眼光,登时说不出来,只涨红着脸支支吾吾,仿佛难以启齿。
他们的确早就知道了。
宁远侯夫人一惊,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