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气。”放下手里的书,沈故渊伸手打开一张看了看:“为什么有两张?”
“正是。”郑嬷嬷看了看他这表情,好奇地道:“这是好事儿啊,您在气什么?”
“还有一张是给……是给池鱼郡主的。”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沈故渊冷声道:“黎知晚和唐无铭要成亲了?”
不悦地抿唇,沈故渊道:“做什么写在两张上头?”
郑嬷嬷进来,放了两张喜帖在他手边,笑道:“主子,结好果子了。”
“这个……”郑嬷嬷干笑:“您与池鱼郡主只是师徒,又不是夫妻,自然算做两个人。黎姑娘感念池鱼郡主恩德,对她甚为看重,礼数做得也就周全些。”
沈故渊坐在屋子里看东西,一张脸阴沉得厉害。
“哼。”沈故渊扔了喜帖,拿起书继续看。
听得汗颜,又觉得松了口气,池鱼连忙跟过去看他准备食材。
“主子不去吗?”郑嬷嬷问。
“不告诉别人,绝对不告诉别人。”郝厨子乐呵呵的,一边给她拿煲汤的罐子一边道:“食材我给准备好,您只管往这罐子里下,保证能吃!”
“凡人姻缘,有什么好去看的?”
看他一眼,池鱼小声道:“这件事,你能别告诉别人吗?”
那上回池鱼和叶凛城成亲,也是凡人姻缘,您怎么就去了?
熬汤?郝厨子眼睛一亮,连忙道:“我教您啊。”
郑嬷嬷很想这么问,然而没这个胆子,只能拿起另一张喜帖道:“那老身给郡主和叶公子送去了。”
“不是吃。”池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来熬汤。”
“站住。”沈故渊眯眼:“你说给谁?”
郝厨子正准备午膳呢,见她来了,有点意外:“郡主,想吃什么吗?”
“郡主和叶公子啊。”郑嬷嬷无辜地打开喜帖指了指名字:“人家是夫妻,喜帖自然写在一块儿。”
池鱼叹息,认命地去厨房找郝厨子。
“……拿来。”沈故渊伸手。
“熬汤比做饭简单,你一定可以的。”叶凛城道:“我等着,快去。”
郑嬷嬷一抖,连忙护着喜帖摇头:“这可不能撕啊,撕了怎么跟郡主交代?”
池鱼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先告诉你,我不会做饭,做的东西很难吃。”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撕?”沈故渊冷笑。
“哎哎哎!”一把拉住她,叶凛城无奈地道:“说笑而已,你给我熬个鸡汤就行。”
郑嬷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和右眼。她又不瞎好不好?瞧您这脸色,分明是想撕得纸渣子都不剩!
池鱼提着裙子转身就走。
……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亲手喂我喝。”
池鱼端着鸡汤回去侧堂的时候,就听得主屋里传来一声花瓶落地的声音,想来是谁手滑,她也没在意,推开门就喊:“过来喝。”
吧砸了一下嘴,叶凛城道:“别的不说,先给我熬个鸡汤吧,然后端来给我。”
叶凛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起来,笑嘻嘻地道:“还真给熬了!”
“要怎么补偿?”池鱼问。
“毒死可不算我谋杀。”池鱼很不负责任地道:“虽然食材都是别人准备的,但调料是我自己放的,水也是我自己加的,你好自为之。”
瞪她一眼,叶凛城无赖地往旁边的石柱上一靠:“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老子更喜欢跟你一起玩儿,既然违约了,那你就好好补偿我。”
叶凛城坐下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两下就送进了嘴里。
“嘿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池鱼搓了搓手:“眼下看来是不成了,要不,你自己去浪?”
池鱼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
“哇,你放我鸽子?”叶凛城的脸皱了起来:“说好跟我一起浪迹天涯的!”
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叶凛城朝她笑了笑:“挺好喝的。”
泄气地给了他掌心一巴掌,池鱼道:“还走什么啊走,他想找我,走再远都能找到。”
“是吗?”高兴地拍了拍手,池鱼道:“那就好!不过……你嗓子怎么突然哑了?”
“既然这么害怕,那不如跟我走?”叶凛城笑眯眯地朝她伸手:“我带你去闯荡江湖啊。”
“没事。”叶凛城哑着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我刚刚突然感染了风寒。”
“你不懂。”池鱼咬牙:“他这个人一般生气,会皱眉恼怒。但当真生气,一向是不着痕迹的!我死定了!”
“那你就得多喝点鸡汤补身子了。”池鱼连忙道:“趁热喝。”
“这有什么?”叶凛城抱着胳膊道:“我看他也没生气啊。”
“好。”叶凛城笑得宠溺,低头就继续喝起来。
脸红到脖子根,她没敢接话,埋着脑袋等沈故渊走远了,才懊恼地跺脚:“我气糊涂了,怎么忘记了他还在后头!”
沈故渊一脚就踹开了侧堂的房门。
池鱼:“……”
池鱼吓得一抖,叶凛城也差点一口汤呛鼻子里。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就见沈故渊面无表情地捏着个喜帖走进来。
看他一眼,沈故渊道:“去迷惑迷惑小姑娘。”
“师父?”池鱼嘿嘿笑了两声:“有什么事吗?”
“不是刚刚才忙完吗?”叶凛城痞笑:“还有什么事啊王爷?”
“黎知晚给你的帖子。”沈故渊看着她递过去:“她马上要成亲了。”
沈故渊头也没侧,淡淡地道:“你们慢聊,我还有事。”
接过帖子,宁池鱼瞬间恍然大悟。黎知晚怎么说也是差点就要嫁进仁善王府的人,如今成亲,自家师父就算不喜欢她,面子上也过不去,肯定不高兴。
“师父。”池鱼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连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于是,她贴心地道:“那师父就不必去了,徒儿代您去。”
沈故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拢着袖子慢悠悠地从后头走上来,经过他们身边也没停留。
沈故渊冷声道:“不必,我自己去。”
池鱼点头,倏地却觉得背后有点发凉,等反应过来沈故渊还在她后头没进门之后,池鱼冷汗出来了。
“那您什么时辰出发啊?”池鱼连忙道:“我好让苏铭准备马车。”
叶凛城眼里的笑意盖也盖不住:“这样啊。”
“帖子有两份。”沈故渊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苏铭的马车我一个人坐就好,你与叶凛城另走一路吧。”
想起方才沈故渊的挤兑,池鱼眯眼道:“他算什么‘色’?顶多能迷惑迷惑小姑娘罢了!我这种见惯了好颜色的,哪里瞧得上他。”
池鱼一愣,有点莫名其妙,还想再说呢,这人转身就走,红色的袖袍差点甩她脸上。
“哦?”挑眉扫了一眼她背后,叶凛城痞笑:“你是说,仁善王爷不算‘色’?”
惊恐地看着他出去,池鱼跑回桌边坐着,瞪眼道:“这跟我又什么关系嘛,还冲我发火?”
“没有没有。”池鱼连连摆手:“你别冤枉我,这王府里哪来的‘色’?”
叶凛城喝着汤,手撑着颧骨问她:“你师父的脾气一直这么怪?”
“你是太忙了忘记说,还是回到他身边,就忘了我了?”叶凛城眯眼,很是痛心地道:“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个见色忘义的人?”
“也不算怪吧,就是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池鱼撇嘴:“那个黎知晚曾是要嫁他的,现在嫁别人了,估计他觉得脸上不好看。”
“啊,抱歉抱歉。”池鱼连忙给他作揖:“这两天太忙,忘记跟你说了。”
“那也不能这么冲你发火。”叶凛城啧啧摇头:“真不是个好男人。”
“我不是一直在王府吗?”叶凛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只是这两天,你一直没来找我。”
想了想,道:“你今晚上就不必去别处睡了吧?在我这儿住。”
池鱼一愣,连忙侧头:“你在啊?”
池鱼脸上一红:“你……你知道我这两天在哪儿住的?”
“池鱼。”没走两步,叶凛城就喊住了她。
“我又不是瞎子。”耸耸肩,叶凛城道:“你喜欢你师父,愿意跟他同榻而眠,我可没立场拦着你,毕竟咱们的婚约也不算数。不过我告诉你啊,男人这东西很贱的,你不能捧着他,要吊着他,明白吗?”
王府到了,她径直就下了车,完全没有要等沈故渊的意思。
池鱼忍不住笑了:“你这话,知白小侯爷也跟我说过。”
池鱼犹自觉得生气,他要说最开始的自个儿没半分姿色那也就罢了,毕竟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挺不修边幅的。可现在她好歹是正正经经穿着裙子的姑娘家,怎么就不是红颜啦?怎么就没个红颜的模样啦?
“那说明英雄所见略同。”叶凛城道:“你就听我的,在我这儿睡,大不了我睡软榻。”
苏铭茫然地眨眼,目送她坐上车辕驾车远去,自己站在原地拽着个沈弃淮,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色。
“可是……”池鱼有点犹豫。
池鱼叉腰道:“我惹他生气?他没气死我就算好的了!挤兑我就算了,这么重的人,也让我一个人拽,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别可是了,大家都是兄弟,你顾忌个什么?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叶凛城摆手道:“就这么定了吧。”
“姑娘,你惹主子生气了?”苏铭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池鱼眨眨眼,心想,要是晚上师父过来寻她,那她就跟着回去,若是没有……眼神黯了黯,她想,若是没有,那就在这儿睡了吧。
沈故渊没回答他,径直上了车,倒是后头的池鱼,费劲地把沈弃淮交给他,嘱咐他送去大牢。
于是,她就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着主屋的方向。
苏铭吓得跳下车辕:“这是怎么了?”
叶凛城喝完汤,白她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王府门口走出来的、眼神更加阴沉的自家主子。
池鱼心虚地低头:“喜欢一个人,要什么出息?”
“奇怪,好端端的晴天,天色怎么突然暗下来了?”苏铭抬头看了看天,很是纳闷。
微微一噎,叶凛城摆手:“没救了没救了。”
前头走着的人一声没吭,更没有要停下来帮她的意思。
池鱼微笑,继续看着。
“你别不信啊!”池鱼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拽起地上沈弃淮的衣襟,将他往外拖:“叶凛城还说想跟我说真正的夫妻呢,我还没回他……啊对了,我说有什么事忘记了,这几天我一直忘记找叶凛城交代最近发生的事,他那性子,怕是急死了。师父你来搭把手,咱们早点回去!”
然而,天黑了,府里的夜灯也亮了起来,沈故渊别说来接她了,那主屋的门都没打开过一次。
“是吗。”淡淡地扔下这两个字,沈故渊转身就走。
期待变成了失望,池鱼关上窗户,可怜巴巴地问叶凛城:“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有时候我觉得他挺在乎我的,可有时候,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
池鱼怒了:“我没有吗?叶凛城天天夸我长得好看!”
叶凛城打了个呵欠,从柜子里搬了床被子过来放在软榻上,然后将她搬去了大床上放着,敲了敲她的脑门道:“别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沈故渊那个人,除了长得好看点儿,还有别的优点吗?”
站直身子,沈故渊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儿,眼神很是勉强:“你要是有个红颜的样子,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池鱼连忙道:“有啊有啊!”
也就是说,先前说那么多,都是吓唬人的?池鱼哭笑不得,跺脚道:“你连我也骗?我还以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要为了我掐死这个人呢,原来全是假的!”
瞧她这立马要掰指头数的模样,叶凛城头疼地道:“你给我闭嘴,时候不早了,先睡觉!”
收了手帕,沈故渊用看白痴的眼神睨着她:“我说你就信?这人活着分明比死了用处大。”
不甘心地看了外头一眼,池鱼伸了根手指出来:“我能不能再等一刻钟?”
池鱼瞪眼:“您不是说直接杀了他最痛快吗?”
“一瞬都不行。”叶凛城道:“他要是当真惦记你,早过来了,不会现在都没反应。”
揩着手指,沈故渊道:“人晕了,让苏铭送去大牢,等他醒了,就让他写供词。”
池鱼扁嘴,有点鼻酸。
池鱼连忙跑过去,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一方手帕。
叶凛城看着她这小模样,叹了口气,很想低下身来抱抱她。然而,不知怎么的,竟然困得很,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道:“我先睡了,你也快睡。”
沈故渊松手,很是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嗯……”池鱼扯了被子过来,刚想躺下,就听见软榻上轻微的鼾声响起。
片刻之后,他晕了过去。
睡得这么快?池鱼唏嘘,躺下去闭着眼睛假寐,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偷偷出去,看看沈故渊在做什么?
“你……”沈弃淮脸色发青,又渐渐发紫,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沈故渊很听话地手上重新用了力。
一个激灵,池鱼睁眼就见一头白发被外头的月光照得微微泛蓝。
“哇,谁狠心啊?”池鱼瞪眼:“上次我就是心软了,差点被你害死,你这人才是最狠心,最没有良心的!师父,掐死他!”
师父?她吓了一跳,连忙又闭上眼。
沈弃淮听着,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恨声道:“你这狠心的女人!”
沈故渊漫步走到床边来,扫一眼这看起来已经睡着的人,弯下腰,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沈故渊:“……”
这是做什么?刚刚不来找她,等人都熟睡才过来?池鱼满脑袋问号,却没敢睁眼,任由他抱着自己跨出门,穿过庭院,回到温暖的主屋里头。
“是您让我看,却又挡着我的视线了,我只能看见您的背。”
被温暖的空气扑满身子,池鱼的心瞬间也暖和了过来,想笑,但又怕被他察觉,只能在心里偷偷乐。
“不是不是。”池鱼摆手,给他做了个“往左边挪挪”的手势。
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嘛,就是来得晚了点。不过没事,来了就好。
有些不耐烦,沈故渊回过头盯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