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恶狠狠地吼了牢头一声:“你们怎么看人的!”
苏铭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推开主屋就朝里头道:“主子,外头好像爆发了瘟疫。”
杨清袖脸都垮了,很是无奈地道:“老夫压根不知道这事儿啊……”
池鱼跟过去,就见沈故渊在床上躺着,模样很淡定:“瘟疫?”
说罢,捏着刀就先往皇宫的方向去。
“是,不少百姓出现了症状,现在衙门已经来人,把附近三条街全部封锁,所有有症状的百姓,都被留在了医馆里。”
“好。”赵饮马应了,顺带拍了拍旁边杨清袖的肩膀:“死囚犯竟然也能偷梁换柱,大人最好先想想该怎么解释。”
沈故渊沉默。
“赵统领。”池鱼深吸一口气:“出大事了,赶快回禀孝皇叔吧!”
池鱼急了,走去他床边道:“你还这么冷静?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当真不是云烟,云烟好歹是沈弃淮身边的第一护卫,虽然坏事做的不少,但背脊每次都挺得很直。而面前这个人,被他一捏,腿都吓软了,连连作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知道。”沈故渊看着她道:“仁善王府附近发生瘟疫,一定会是我这个妖怪的原因,到时候民情激愤,会直接烧了我的王府。”
赵饮马吓了一跳,捏着人的衣襟拿烛台过来照着仔细瞧了瞧。
“那你还躺着?”池鱼跺脚。
“这是怎么回事?!”池鱼大惊:“他不是云烟!”
沈故渊叹了口气:“不是我想躺着,是我身子冻僵了,起不来。”
池鱼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可当赵饮马带着她去天牢里看望云烟的时候,那穿着囚衣的人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一张陌生的脸上带着看见死亡的恐慌。
差点忘记这茬了,池鱼撸起袖子就想用手去贴他的脸。
没有人会闲得无聊去把云烟放出来,沈齐淮不在了,云烟不可能自己成什么大事,所以这买账本的事情,多半不是他做的。
然而,手没伸到一半,就被人抓住了。
离沈齐淮兵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朝中与他有关的人,要么夹着尾巴不吭声以求保命,要么像余承恩那般扬言效忠幼帝,肃清贼人。两条路都不选的,就多半已经在廷尉衙门坐着喝茶了。
“我的手热一点。”叶凛城痞笑着推开池鱼,搓搓手看着沈故渊道:“我来吧。”
若只是长得相似,那还好说,可若当真是云烟……那也太恐怖了。
脸一沉,沈故渊万分嫌弃地道:“不必!”
池鱼呆呆地摇头:“我可能得去看看才知道。”
“王爷别客气。”叶凛城勾唇:“大家都是男人,也不必害羞。”
“你认识?”叶凛城挑眉。
沈故渊:“……”
这人不是应该在大牢里等着被斩首吗?
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他黑了脸道:“我自己能起来。”
嘴巴微微张大,池鱼觉得有点不可能,但还是吐了个名字出来:“云烟?”
池鱼惊讶地瞪大眼,叶凛城笑得很得意,朝池鱼亮了一口白牙:“你看,我有用吧?”
“你怎么知道?”叶凛城比划了一下:“脸还稍微有点方,说的是京城本地的话,瞧着有点凶呢。”
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池鱼道:“咱们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瘟疫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
泪痣?池鱼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是不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人啊?腰间挂着刀,眉毛有点长。”
“一夜之间爆发的瘟疫,反应还这么明显,你要说是真的瘟疫,我不信。”叶凛城抱着胳膊道:“说是集体中毒了我还信些。”
半柱香之后,叶凛城小声道:“来下单子的是个武功不错的护卫,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是谁嘛?就记得他左眼下头有颗泪痣。”
“没用的,别想了。”沈故渊淡淡地道:“就算是有人下毒,我这回也逃不过。”
池鱼沉默地盯着他看。
池鱼捏了捏拳头。
叶凛城满脸严肃地道:“我是个有操守的贼,不能出卖主顾。”
可不就是逃不过么?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分明都是要把沈故渊往绝路上逼,谁这么狠呐?
池鱼愣了愣,问他:“谁让你偷的?”
更奇怪的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肯定就把那些个作祟的人弄个死去活来了,如今不知为何,脾气变得这么好,逆来顺受的。
先前沈故渊捅出来的秋收贪污之案,后续一直有在追查,不少大官小官落马。眼下正好查到钟家,钟无神已经定罪,但对其家人的罪责,还在商讨之中。前些日子有人状告钟闻天岳父家行贿受贿,呈上了一个账本作为证据。杨清袖还没来得及看完,那账本就被贼人偷走了。
“池鱼郡主。”苏铭道:“外头还有人传话,说丞相府找您去问问余幼微的事情。”
“那是有人花一千两买的账目。”叶凛城道:“是从廷尉府里偷来的。”
丞相府?池鱼想也不想就摆手:“不去。”
这当然记得,为了那东西,他身上被人捅得全是血窟窿。
余幼微的爹跟她是一个德性,她落去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余幼微如今跟她可没什么关系,问也问不到她这里来。
“你别急。”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叶凛城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偷的那一卷东西吗?”
然而,沈故渊却说:“你该去的。”
“这跟沈故渊有什么关系?”池鱼皱眉。
“嗯?”疑惑地看他一眼,池鱼问:“我去说什么?”
叶凛城叹息,满眼无奈地看着她道:“我今天出去的时候听人说,三司使的儿子钟闻天被关在大牢里了。”
“余幼微一个多月前就被人绑走了,现在多半就在京城里。”沈故渊道:“余承恩想找她,所以病急乱投医问到你这里来了。”
“你快说啊。”池鱼跺脚!
池鱼愣了愣:“被绑了?谁敢绑她啊?”
捂了捂胸口,叶凛城受伤地道:“你果然还是最关心他。”
“我不知道。”沈故渊垂眼:“我只知道,后天,她一定会出现在仁善王府附近。余丞相既然想问,那你就告诉他,后天带人去救余幼微即可。”
嗯?池鱼一愣,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沈故渊的什么事情?”
他能预知事情,池鱼不觉得奇怪,反正他是个妖怪么。
“好吧好吧。”双手举过头顶,叶凛城道:“你既然这么嫌弃我,那我也就懒得说沈故渊的事情了。”
但旁边的叶凛城就不一样了,听他说完,“哇塞”了一声,很是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池鱼道:“男子汉,说话要算话。”
沈故渊朝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冷笑:“因为我有脑子。”
“哇,你当真舍得?”叶凛城指了指自己:“我这么完美的相公,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叶凛城:“……”
宁池鱼哭笑不得:“不是说好了,假拜堂而已?之后咱们可不是夫妻。”
池鱼毫不犹豫地按照他说的去办了,但余承恩显然不太相信:“幼微为什么会出现在仁善王府附近?你又是哪里得知的消息?是不是你派人……”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这人别的都没啥好的,但也不会抛下自家娘子逃难。”叶凛城道:“你指不定还需要我帮忙呢。”
“丞相大人。”池鱼皮笑肉不笑:“你手里没有我绑走余幼微的证据,所以话最好别乱说。爱去不去,反正她活着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好事。”
被自家媳妇儿这关心他的举动给感动了一下,叶凛城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然后把她系好的包袱给拆开了。
说罢,转身就走。
“嗯,原本我是打算跟你一起走的。”给包袱上打了个结,池鱼转身,认真地看着他道:“但现在仁善王府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你先走。”
余承恩被噎得脸色很难看,瞪了宁池鱼的背影许久,还是让南稚带人去准备。
啥?叶凛城挖了挖耳朵:“给我收拾行李?”
京城爆发瘟疫,然而只在仁善王府附近,别的地方都没有。医馆里有个大夫感叹了一句“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旁边患病的百姓立马道:“这哪里是天灾人祸啊,是有妖怪作法!”
“不。”池鱼头也不回地道:“我是觉得京城要变天了,所以给你收拾行李,你先离开。”
“对啊!”被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别的地方都没事,就咱们这一块儿住着的人出事了,不是那妖怪,还能是什么原因?”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叶凛城抱着胳膊挑眉道:“回娘家?”
“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叶凛城在京城里晃悠了大半天,回去宅院的时候,就看见宁池鱼在收拾东西。
恐慌弥漫,也不知谁带了个头,附近被困的百姓统统上街,围堵在了仁善王府门口。
池鱼心里沉得厉害。
“皇兄。”静亲王皱眉道:“外头传来消息,有刁民纵火投石,想对故渊不利。”
“我倒是想走。”沈故渊哼笑:“可你看我现在这身子,走得了吗?”
孝亲王长叹一口气:“这有什么办法?恰巧在这个时候爆发瘟疫,谁也没有料到。”
开什么玩笑!池鱼皱眉:“你莫不是想走了,所以破罐子破摔?”
“那就不管了吗?”静亲王惊了惊:“那可是皇室血脉啊!”
“我能有什么盘算啊?”伸手垫在脑后,往软榻上一躺,沈故渊轻笑道:“我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剩下的,就看那幕后黑手的了。要杀要剐,都听他的意思。”
孝亲王沉默,惆怅地看着天。
池鱼看他一眼:“三王爷,您要是有什么盘算,最好提前说一声,不然全府上下提心吊胆的,谁都睡不好。”
“烧死他,烧死他!”
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人,哪怕压根没有亲眼见过,只要有人蓄意带着风向,也会跟着呼啦啦地跑,才不管你这个人是不是曾经减少过赋税,也不管你是不是抓过贪官,只要有任何威胁到他们的可能,就群起而攻之。
民情激愤,压也压不住,赵饮马焦头烂额地在门口拦着人:“仁善王爷不是妖怪。”
沈故渊轻笑:“意料之中。”
“不是他,我们怎么可能这样?”
池鱼走进门来,泄气地道:“不怎么样,外头的流言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有愚民上书,让陛下放一把火烧了仁善王府,以免妖孽危害人间。”
“对啊,分明就是妖怪作祟!”
“怎么样了?”白发未梳,沈故渊半靠在软榻上,慵懒地问了一句。
百口莫辩,赵饮马沉默地守在门口,不让这些百姓靠近。然而,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到第二天早上,整条街都被堵满了。
沈故渊的确是不急,甚至还颇有闲心地喂猫。落白和流花都被他喂得胖了,软软地在地毯上打滚。
“交出妖孽烧死!交出妖孽烧死!”
赵饮马想了想:“静观其变吧,反正三王爷还在养病,也不急着做什么事情。”
赵饮马很是恼怒地问李晟权:“衙门没人来管吗?”
“但眼下可怎么是好?”池鱼皱眉:“三王爷等于是被囚禁,这王府四周没有人敢靠近,更不会有人听我解释。”
李晟权摇头:“我问过了,护城军统领南稚有公务在身,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余的护城军,听闻这一带封禁,都不愿意过来。”
“兴许他们是亲眼瞧见那些个装神弄鬼的戏法儿,被吓傻了。”赵饮马叹息:“几位亲王年纪都大了,经不起吓,也正常。”
不愿意过来?赵饮马不敢置信地“哈”了一声:“维护京城安定,难道不是护城军的职责吗?”
池鱼死死捏着手,坐在他旁边道:“若只是民间的流言,那尚能说是百姓愚昧。可朝廷里传出来的流言算什么?几位皇叔难道不知道,为了稳定朝局,这些流言是万万传不得的吗?”
李晟权抿唇:“就你想得简单,你可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是盼着仁善王爷死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赵饮马坐在王府门口的台阶上叹气:“谁知道会突然发生这些事情?三王爷生病本就突然,谁知道还传出他是妖怪的流言……郡主,你知道这世上最能伤人的东西,不是刀枪棍棒,而是这一张嘴,一根舌头。”
“这怎么可能?”赵饮马摇头:“仁善王爷颇有贤名,受上下爱戴……”
一时之间,仁善王爷是妖怪的消息,如同涨潮的水一般席卷了整个京城。街上行人议论纷纷,朝中官员也是惶恐不已。仁善王府被禁军控制起来,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人心隔肚皮。”李晟权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每个人走的路,大都不同。”
要是普通人被那种江湖骗术欺骗,大不了是被骗些钱财,可现在被骗的这群人,是皇亲,是执掌大权的王爷,他们觉得沈故渊是妖怪,那沈故渊这妖怪的名头就算是坐实了。
赵饮马咬牙,看了一眼前头汹涌的百姓,恨声道:“我管他们怎么想的,这仁善王府,我守定了!”
这还叫相信沈故渊?池鱼看得心寒,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出主院大门,整个仁善王府一阵鸡飞狗跳。
李晟权看他一眼,没吭声,只陪他站在一起。
“你先放开!”哆嗦着甩开她的手,孝亲王摇着头道:“本王不是不信故渊,只是有点害怕,所以……所以……你别拦着本王!”
两百禁军死守王府一整天,然而,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禁军的防卫被冲破了。
池鱼咬牙,提着裙子就冲出去,抓着仓皇跑着的孝亲王就道:“孝皇叔您听我说,那个照妖水……”
无数火把朝着王府里飞进去,百姓们叫着喊着,举着火把就往里头冲。
那难不成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胡说八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