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一个喜欢你的男人,绝对不会想撮合你与别人的姻缘。”沈知白深深地看着她:“你已经被人伤过一次,这次莫要再错。”
“是!”季亚栋的副将立马领命带兵上前。
怔愣片刻,池鱼苦笑一声:“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先前我就一直在说服自己,别再乱动心,不然受伤的还是我自己。”
“分三千人去追!”他下令:“除了那个女人,其余全部不用留活口!”
“可是,心这个东西,哪里是自己能控制的?”
猛地刹住车,池鱼眨眨眼,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扑过来的人,立马扭头就跑。后头的树林雾气极重,看不清有多少人,但一听那铠甲碰撞的声音,沈弃淮知道,定然不会少于两千人。
她何尝不知道自家师父对她没想法啊?可能怎么办呢?她不想嫁人,就想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当一辈子徒弟也可以。
四周跟着的季亚栋的人立马冲了上去,长戟相加,孝亲王立马喊了一声:“池鱼小心啊!”
沈知白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你已经想好了?”
这怎么回事?沈弃淮皱眉,立马喊了一声:“抓住她!”
“本来是没有想好的。”池鱼笑了笑:“但方才侯爷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听见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我不想嫁人,没必要再把侯爷牵扯进来,徒增悲伤。”
“师父——”池鱼跑在最前头,小脸上沾了灰黑色的东西,激动不已地喊:“师父快来!”
沈知白低笑:“这样说来,我还帮你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沈弃淮也挣扎着往前看,却见雾气腾腾之中,穿着护城军衣裳的士兵们齐刷刷地往他们这边而来。
“抱歉。”池鱼朝他深深鞠躬:“侯爷莫要浪费心绪在我身上了,不值当。”
铠甲碰撞之声整齐响起,前头的树林里好像有人朝他们这边来了。赵饮马停止了前行,派人上前去查探。
四周好像安静了下来,沈知白嘴唇微微泛白,盯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
然而,他少算了一个人。
“你也说心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又怎么能要求我控制好我自己的心呢?”他道:“你家师父很难对付,眼光也不低,你将来的路,必定会很辛苦,若是不介意,我可以陪你走。”
护卫安排好了,不会放任何一个人离开宗庙,埋伏也设得很好,炸药羽箭,一样不少,简直是天衣无缝!
池鱼不解地看着他。
沈弃淮的算盘是打得很好的,祭祖之日,皇亲国戚都在,他在前头设了埋伏,可以将这群人统统坑杀,然后假装遇见山匪,自己回京城搬救兵。到时候皇族一人不剩,天下大乱,他作为唯一的王爷,又有季亚栋相助,怎么都能稳住大局。
沈知白咧嘴,笑得唇红齿白:“男人毕竟更了解男人,你说是不是?”
于是,这群皇亲国戚们就愤怒了,虽然眼下的情况没法反抗,但祭祖都祭不成,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所有人都记在了心里,等着回去算账。
池鱼张嘴,刚想拒绝,面前这人却直接转身,青竹的锦袍微微扬起,留给她个潇洒的背影:“就这么定了吧,我先去看看我父王。”
祭祖大典被破坏了,所有皇亲国戚都被赵饮马带人护着,往京城的方向走。一路上有不知道情况的人在问发生了什么,周围的禁军难得地体贴,把主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哭笑不得,池鱼又觉得这种亏欠人又还不上的感觉很糟糕,蹲在角落里,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故渊看了沈青玉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寻着机会隐在了人群里。
沈故渊在皇陵里四处安排人,他们人很多,皇陵里空的墓室都得用起来,不然塞不下。刚走到最后一个偏僻的墓室,就看见个白色的影子。
季亚栋手里的士兵比整个京城的防护加起来还多,也正是有这个底气在,他今日才会让孝亲王做选择。等了这么多年,实在是等不及了,若是能武力解决,他才不管这黎民苍生!
沈知白小侯爷如同鬼魅一般坐在空空的石棺上,眼神空洞,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
“哼。”沈弃淮嗤之以鼻:“只要季亚栋在我这边,你们就拿我毫无办法!”
“这是怎么了?”沈故渊挑眉:“装鬼吓人呢?”
“是吗?”沈故渊走在旁边,压根没看他:“王爷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今日发生的事情,这么多人都看着,可不是轻易就能交代过去的。”
听见他的声音,沈知白拳头紧了紧,二话不说,飞身过来就打!
这姿势有点羞辱的意味,沈弃淮恨声道:“沈故渊,你今日绝对不会活着回去!”
沈故渊挑眉,侧身躲开他的攻击,看了一眼他红红的眼睛,也没多说话,陪他过了几招。
众人闻言,连忙七手八脚地把沈弃淮举在头顶往外走。
半柱香之后,沈知白后退几步“呸”了一口血沫,恨声道:“你作为长辈,也不会让让我?”
说罢起身,拍手道:“把咱们的悲悯王爷抬起来,回京城去吧。”
“以下犯上,不给教训不长记性。”沈故渊斜眼睨着他:“谁惹你了?”
俯身下来,沈故渊眼波流转,勾唇认真地道:“我带你看看真正的宁池鱼吧,你错过的,可不止是一个女人呢。”
“没人惹我。”闷声擦了擦嘴角,沈知白坐回了石棺上:“就是有点急,不知道池鱼什么时候能嫁给我。”
胡说八道。沈弃淮看着他道:“你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沈故渊一顿,白他一眼:“现在生死关头,你还有心思急这个?”
“你当然不清楚。”沈故渊摇头:“宁池鱼聪明伶俐,远在余幼微之上,只是对你信任依赖太过,活成了个傻子。她在你手里是个傻姑娘,在我手里,可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呢。”
“我出生那天,父王找人来给我算命,算命先生就说了。”沈知白低笑:“说我一生为情所困,难有大志。”
“你以为你这样说本王就会信?”沈弃淮嗤笑:“她完不成是她不想完成,宁池鱼可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杀手,她有多少本事,我会不清楚?”
在他眼里,皇室颠覆不颠覆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更想陪池鱼多说会儿话。
沈故渊嘲讽地道:“因为你给的任务总是太难,压根没有考虑过她的安危。一个人保命都困难的时候,自然更完不成你交代的事情……”
沈故渊摇头:“你也是个情痴。”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了这个?沈弃淮皱眉看着他。
“皇叔。”沈知白看着他:“您没有感情的吗?”
站起身,沈故渊将幼帝放进孝亲王怀里,拂了拂袍子看着他问:“你知道先前你给的任务,池鱼为什么总是失败吗?”
感情?沈故渊摇头:“没有。”
地上的沈弃淮不屑地看着他:“王爷的如意算盘未必打得响,方才赵饮马已经传令让护城军去罗藏山了,你们想等援军来救,怕是等不到。”
天下人的姻缘都在他手里,所以他不能有感情,这是老头子说的。一旦有了感情,随心所欲地牵线,红线必乱。
您就不会往南走两里地再交人?反正他们带的人也有三千,外头强压,大不了鱼死网破。
执掌姻缘的天神,自己都是没有姻缘的。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自家皇兄一眼,沈故渊道:“往南两里就是京城。”
可恨宁池鱼还当他是妖,要不是因为她,他也不至于来这红尘里历劫!
“这……”孝亲王皱眉,低声对他道:“咱们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他,就这么把他交出去,他反手继续打咱们怎么办?”
叹息一声,沈故渊转身想走。
“准备得倒是挺充分啊。”沈故渊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把悲悯王爷送出去吧。”
“您撒谎。”身后的沈知白道:“会叹息的人,都是有感情的。”
“王爷。”赵饮马焦急地进来道:“外头少说八千人,要求悲悯王爷出去,不然他们就要压进来了。”
脚步一僵,沈故渊皱眉回头:“我叹息了?”
沈青玉变了脸色,祠堂里其他人都皱起眉头。
沈知白重重地点头:“心有所思。”
“交代?”沈弃淮抬头看着他:“如今的你,凭什么同本王要交代?本王是大权在握的王爷,你只是条丧家犬。”
不悦地皱起眉,沈故渊道:“你听错了,我只是冷得呵了一口气。”
“啪——”玉坠落地,竟然直接炸开了,虽不至伤人,但声音极大,外头守着的士兵瞬间齐齐往里头压。
“是吗?”沈知白深深地看他一眼:“那就当是我听错了吧。”
牙齿终于勾到了胸前的细绳,沈弃淮冷笑一声,咬断绳子将那玉坠扯着往门口的方向一扔!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沈故渊挥袖就走,步子很大,然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哟,这是有愧的意思吗?”沈青玉挑眉:“我父王上好的身体,在我离开之后就接连不断地大病,不出半年就薨逝。母妃那么坚强的人,竟然会殉情。悲悯王爷,你不该同他们的亲儿子我,交代交代吗?”
……
沈弃淮跪坐起来,把头埋得很低,几乎要贴到自己的胸口。
“我会牵线,会翻姻缘谱,为什么不能成为月老?”
“补偿这东西,我自己会要。”沈青玉哼了一声,眯眼看着动弹不得的沈弃淮:“倒是有不少问题想问这所谓的悲悯王爷,我父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孩子,你有血有肉有感情,不适合做月老。”一头黑发满身红袍的老头子笑呵呵地道:“别着急,日子还长呢。”
补偿?沈弃淮眼里嘲讽之意十足。这沈青玉当年在王府里作威作福,唤他孤儿,让他干粗活,还常常告他恶状,让老王妃惩罚于他。这样的人,就该死在外头喂狗,还想要补偿?
“我不!”他烦躁地道:“我没有感情,我要继承你的位子!”
“王爷不用谢我。”沈故渊勾唇:“我到底是皇族血脉,替你们找回失散多年的世子也是应该的。世子这些年在外头受了不少苦啊,王爷打算怎么补偿他?”
“傻孩子……”
三皇叔……沈弃淮气极反笑,眼神如冰地看向沈故渊:“又是你,又是你!”
……
“孤儿,是不是好奇我怎么回来的?”又踢他一脚,沈青玉冷笑:“你的天罗地网这么多年来不见消弭,反而更加严实,要不是三皇叔,我还当真回不来京城!”
拳头紧了紧,沈故渊面沉如水,浑身都是暴躁的气息。睁开眼,眼前没有月老也没有月宫,有的只是一群惶恐不安的人。
沈弃淮脸色铁青地看着他。
池鱼蹦蹦跳跳地从远处过来,伸手塞了个东西到他怀里:“给!”
堂堂世子,流落在外五年呐,要是他当时在,王位哪里还轮得到沈弃淮?
不耐烦地瞥她一眼,沈故渊语气不太好:“你乱跳什么?”
沈青玉撇嘴,踢了地上的沈弃淮一脚,道:“五年前这畜生骗我出了京城,想让人刺杀我,幸好我身边的护卫忠诚,用命保护我,让我逃走了。但之后,他一直派人追杀我,导致我不得不远走。父王病重,王府大权都落在他手里,我寄信回去不但没有人来救我,反而让刺客找到了我的位置,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靠近京城。”
察觉到了自家师父的情绪,池鱼连忙搂过他长长的白发,抱在怀里当猫似的顺了顺毛:“师父别生气。”
“镇南王世子,你这么些年去哪里了?”孝亲王激动地问。
皱眉低头,沈故渊打开手,就见一个粗糙的“卍”字,还是泥捏了然后烧出来的。
旁边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见沈青玉,纷纷围了上来。
“给我这个做什么?”沈故渊挥手就要扔。
气得牙痒痒,沈弃淮只觉得胸口堵了好大一团气,出不得入不得。怎么就会和沈故渊这种人对上了呢?让人讨厌,偏生又杀不了,简直如骨中钉肉中刺,恼死个人了!
“哎哎别!”池鱼连忙吊在他的胳膊上,瞪眼道:“您仔细看看!”
沈故渊抱着幼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谁让你作孽太多?”
浑身的戾气都冒了出来,沈故渊深吸一口气,打算再看一眼就将这丫头给扔出去!
“呯!”重重地摔在地上,沈弃淮转过头看了沈故渊一眼,眼睛血红:“你为什么非要同我作对?”
然而,再一眼,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个“卍”字的四个角有一个角朝向不对,已经不是原本的佛教符纹了。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也由得你放肆?”后头的沈故渊轻笑一声,红线从袖中飞出,将他手脚缠死,捆做一团,往后一扯——
“这是破法的!”池鱼一本正经地道:“忠亲王念佛,我问过他了,他说更改佛祖的印记就不会得到佛祖的保佑了,所以我把这个东西改了给你,这墓室里镇邪的东西多,你拿着这个,好歹能防防身。”
他不能回来,他要是回来,那一切都完了!
沈故渊愣了愣,满腔火气顿消,捏着这么个可笑的符纹,有点不知所措。
镇定的神色被击了个粉碎,沈弃淮慌了,下意识地就冲上前去伸手,带着杀气直袭沈青玉命门!
她……这算是在保护他吗?
那个被他追杀出京城,下落不明的沈青玉,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费尽心思千防万防,怎么还是让他回来了?
想起那日早晨起来看见的搬东西的身影,再想想最近屋子里少了的东西,沈故渊呆愣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这世上敢叫他孤儿的人只有一个——镇南王世子沈青玉!
池鱼吓得一个激灵,拉着他的袖子左右看了看:“怎么了师父?”
沈弃淮浑身一震,眼睛瞪得微微充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沈故渊笑着摇头,一张脸柔和下来,倾国倾城。
“好久不见啊,孤儿。”他冷声道:“你还活着,真是老天不长眼睛!”
池鱼看傻了眼,旁边其他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人也都失了声,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表情和池鱼达到了高度统一。
众人纷纷回头,就见那人抬起头来,一双平静的丹凤眼在触及沈弃淮的时候,陡然充满了恨意。
活了十几年,池鱼觉得,沈故渊的笑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只要不带嘲讽,这一张脸一笑起来就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整个山头的花都呼啦啦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