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巧?池鱼想了想:“那为什么要绑余幼微?”
沈故渊微微皱眉。
“因为光是我和静亲王府的压力,怕是不够烫得沈弃淮对宣统领缩手的。”沈故渊道:“加上一个丞相府,就刚刚好。”
委屈地红了眼,余幼微叹息:“王爷真是重诺之人,上回护着她伤小女的事情,小女还记得呢,时常做噩梦。”
池鱼摇头:“余幼微不会与沈弃淮为难的,这两人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怎么好。”沈故渊眯眼:“她是个朋友托付给我的,让我护她周全,其余的事情,我都不太清楚,只听她说,跟悲悯王府有仇。”
“那可不一定。”沈故渊轻哼:“伤着脸的女人,脾气可是很大的。”
说着,又试探性地问:“王爷跟您徒儿,感情很好吗?”
这话倒是没说错,余幼微一向爱美,这回脸上擦伤,结痂出好大一块疤,看得她眼泪直掉。
“是啊。”余幼微一脸认真地道:“方才进来花园的时候才瞧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夫人在她旁边,比她更急:“你这丫头,如今本来名声就不太好,再伤了脸,还怎么进得去悲悯王府?”
“哦?”沈故渊回头看她一眼:“你看见了?”
“您以为我想的吗?”余幼微气得直吼:“鬼知道他们怎么会把我也抓去,明明说好了只抓宁池鱼的!”
“她呀,我才看见过。”眼珠子一转,余幼微拽着他不松手,娇声道:“跟小侯爷在外头玩呢,看起来感情很好,王爷就不必操心了。”
余夫人想了想,皱眉道:“你会不会是被王爷给骗了?”
“池鱼消失很久了。”沈故渊道:“我去找找。”
话说得好听,什么一定会来娶她,可看看现在过去多久了?婚事一点动静没有不说,还总是让她犯险,诚意在何处?
“哎……”余幼微连忙拉住他,红着脸问:“您去哪儿啊?”
余幼微愣了愣,抿唇摇头:“不会的,弃淮不会骗我。”
“这倒是不难。”沈故渊点头,转身就往外走:“不过我徒儿与你有些嫌隙,最好还是先解开,也免得我难做。”
“傻丫头!”余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你看看他先前与宁池鱼多好?如今还不是反手就抛弃了她?这样的男人,你当真指望他会真心真意对你好?”
帕子在手里揉成了团,余幼微低声道:“小女也不敢奢望,只要您能护着小女一二……”
“他不会抛弃我。”余幼微笃定地道:“眼下正是他的危急关头,他需要丞相府的助力,绝对不会抛弃我。”
“你要我怎么救?”沈故渊一本正经地问她。
“就算不抛弃,你上赶着送给人家,人家也就不觉得你珍贵。”余夫人摇头:“为娘给你说过多少次,男人这东西就是贱得慌,你得晾着他,让他反过来追你,不然他是不会珍惜的。”
只是面前这个男人,她不敢太造次,只能试探性地靠近他,仰着头楚楚可怜地看他:“真的么?那王爷可愿意救小女出这水火?”
沈弃淮的确是很需要余家一族的助力,但他的助力很多,眼下也不是非余家不可,所以与她的婚事才一拖再拖。甚至,她提出自己去拖着沈故渊,沈弃淮都没了反应,像是完全不在意她了一样。
沈弃淮就是这样被她勾搭到的,人前再正经,私下都只是个有欲望的男人罢了。
这样不行。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痂,余幼微眼神暗了暗。
她很懂男人,比宁池鱼懂得多。再矜持的男人都是经不起女人勾搭的,尤其是长得美艳私下又大胆的女人,温香软玉贴上去,只要他不马上推开,那便一定有戏。
第二天的仁善王府,池鱼正高兴地吃着郝厨子烧的蘑菇鸡,冷不防地就听见苏铭跑进来道:“主子,廷尉衙门开审了。”
得他这两个字,余幼微心里大喜。
“这么快?”沈故渊捏着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池鱼的嘴角,头也不抬地道:“有证据了?”
“没有。”
“是,昨晚廷尉府就不知从何处得了物证,今日一大早传了宫中好多禁卫盘问,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将宣统领带过去了。”
余幼微看得失神,半晌才低头,叹息道:“王爷是不是也觉得小女脏了,嫌弃小女?”
咽下一口香喷喷的鸡肉,池鱼眨巴着眼道:“沈弃淮做事,一向天衣无缝,竟然会有这么多把柄流出来?”
沈故渊不说话了,一双眼安静地看着她,红袍烈烈,白发如雪。
“以前他常用你做事,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出卖他,自然是天衣无缝。”沈故渊嗤笑:“现在身边换了人,都是些没骨头的东西,你真当他还是以前的沈弃淮?”
“王爷有所不知。”余幼微叹息,往前一步踏在花间,人花相映,楚楚动人:“那位主子心思难猜,先前说要娶小女,可后来……后悔了,任由小女被人嘲笑,他片尘不染。”
池鱼一愣,半垂了眼。
话说一半,眼里悲戚不已,一看就是有很多故事,引得人情不自禁想去打听:“你不是要嫁进王府了吗?说什么抚慰?”
可不是么?她以前也被人抓住过,拼着命不要都逃了,不愿出卖沈弃淮半分,是以沈弃淮高枕无忧了这么多年。而如今,在他耳边说话的变成了余幼微,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姐,别说吃苦了,稍微一个情绪上来,都有可能做出他意料不到的事情。
余幼微浅笑,笑着笑着眼里又有些落寞:“是啊,悲悯王府的藏品,也算是悲悯王爷给我的抚慰。”
这也算一种报应吧。
眼神微动,沈故渊开了口:“送我?要是没记错,这是悲悯王府的藏品。”
不知道沈弃淮的脸上,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男女之间最快产生感情的方式,就是有一方主动,眼下这位大爷是不可能主动的,余幼微也早有准备,抱着焦尾琴就递到了他手里:“听闻王爷也是爱琴之人,这把焦尾举世无双,价值连城,但若落在旁人手里,也只是个俗物罢了。”
悲悯王府。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沈故渊没吭声。
沈弃淮平静地听着云烟的禀告,脸上无波无澜:“她是气急了。”
“还以为您不来了。”咬着嘴唇,余幼微眼里似怨似喜,朝他走近两步,微微屈膝:“小女幼微,见过三王爷。”
“是。”云烟皱眉:“余小姐年岁不大,冲动之下做错事也正常。”
热闹都在玉清殿,御花园里没什么人,甚至连巡逻的禁军都没了影子。沈故渊踏进秋花深处,抬眼就看见了余幼微。
“错事?”轻笑一声,沈弃淮站起来,逗弄了一下旁边笼子里的鹦鹉:“余幼微不会做错事,她只会做对自己好的事情。给宣统领下绊子,无非就是想让本王去求她。她在怨本王最近对她冷淡。”
“好。”颔首应下,沈故渊起身就往外走。
云烟张嘴欲言,可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罢了,沉默为好。
不甘不愿地挪开小龙体,幼帝看着他道:“皇叔早点回来。”
沈弃淮阴着眼神,心里很不舒坦,可现在四面楚歌,他也没别的选择。
“如厕。”
突然就有点怀念宁池鱼了,后面的背叛暂且不计,至少之前的十年,她从未做过一件让他生气的事情。懂事又贴心,给他省了很多麻烦。
幼帝坐人肉垫子坐得可舒服了,闻言就嘟了嘴:“皇叔要去哪里?”
轻轻捶了捶眉心,沈弃淮闷声道:“云烟,拿酒来。”
眼里暗光流转,沈故渊翻了手指就将这东西扣在旁边的案几上,然后低声对幼帝道:“陛下,我得离开片刻。”
凉意侵衣的天气,还是适合喝酒暖身。
不求他去,也不低姿态,世家小姐约个人就是这般欲拒还迎,也不写名字,要是被推了,大不了当成丫鬟的意思。
池鱼小心翼翼地把酒壶放在小火炉上,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等着,旁边的沈故渊听着苏铭带回来的消息,笑得可恶极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弃淮,向女人低头,可真是狼狈。”
清香扑鼻的纸笺,上头不过一句话:“御花园秋花开得正好呢。”
苏铭拱手:“廷尉开审,人证物证具已表明冷宫绑架之事是宣晓磊有意为之,但没给判决。”
青兰捏着东西蹭到沈故渊身边,含羞带怯地塞给他就走。
“堂堂禁军统领,可不是廷尉能判决得了的。”沈故渊嗤笑:“送去陛下面前才能有个结果。”
得到目光的回应,余幼微轻咬朱唇,抱着琴就下台,让青兰给递了纸笺过去。
“师父。”池鱼扭头,好奇地看他一眼:“您要跟那宣统领过不去吗?”
这诱惑之色,自然不是给年仅六岁的幼帝看的。沈故渊认真地盯着她,若有所思。
“是啊。”沈故渊撑着下巴,美目半阖,很是苦恼地道:“但为师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件事做得漂亮。”
“陛下,小女献丑了。”起身行礼,身段婀娜,她眼眸半垂,一抬就是无限情意。
还要怎么漂亮啊?池鱼撇嘴:“您难不成还想夺了他的统领之位?”
一曲终了,玉葱按琴弦,余幼微眼波流转,朝下头最中央抱着幼帝的那人看去。
那可是沈弃淮精心培养多年的人,又不是焦三那种小角色,随意就能拉下马。
想一曲惊众人?呵,她学琴的时日可比她长多了,同一首曲子,自己要是弹过,宁池鱼再弹,那就是自取其辱!同样的,一个男人,只要在见识过她的动人之后,都会视宁池鱼如朽木!
沈故渊不语,斜眼看她一眼,突然道:“你今日的琴课练完了?”
她就喜欢抢宁池鱼的东西,曲子也好男人也罢,只要是好的,统统都得归她!
“嗯。”池鱼点头:“但平心而论,我这种半吊子,怕是追不上师父的。”
余幼微抚得很认真,琴曲将尾,眼里的笑也就控制不住地飞了出来。
“我对你要求没那么高。”沈故渊撇嘴:“能和余幼微差不多就成。”
好生有心计的姑娘啊,比他那蠢徒儿当真是厉害不少,也怨不得池鱼那呆子会输给她。
余幼微?池鱼失笑:“师父,人家是自小就练琴棋书画的人,十几年的功底,被我追上,那还得了?”
他教宁池鱼弹《阳春雪》不过几天,消息竟然就传了出去。这余幼微定然以为池鱼要在寿宴上弹奏此曲,所以迫不及待的,要抢在她前头把这曲子弹了,让她一番辛苦作废。
“她也不怎么样。”沈故渊道:“不过说起诱人,倒是的确比你诱人。”
但,沈故渊知道,这姑娘是故意的,故意想用这曲子,压宁池鱼一头。
微微有点不悦,池鱼仰头看他:“怎么个诱人法儿?”
余幼微也是精通琴棋书画的高门女子,弹此一曲,虽有些错漏,但技巧比池鱼好上不少,众人听着,也都很给面子地点头赞许。
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沈故渊道:“言语挑逗,神情也千锤百炼,就连说话的技巧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是个勾引男人的好手。”
是《阳春雪》。
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池鱼眯眼,心里不知怎么就拧巴了起来。
清凌凌如大雪后的竹林,风吹更凉,寒意不胜,雪落竹间,有一段清冷寒香扑面而来。
连他也觉得余幼微会勾人。
官女献琴是常事,沈故渊只管冷眼看着,但琴出第一音,他眼神就沉了。
“王爷。”郑嬷嬷在门外喊了一声:“小侯爷来了。”
“小女献丑了。”朝幼帝,或者说是朝沈故渊微微颔首,余幼微眼有傲色又有柔情,坐下来便放好了焦尾琴,伸手便抚。
沈故渊侧头,淡淡地道:“请他进来。”
沈故渊淡然地看着,就见那余幼微一身妃色锦绣,发髻精巧,朱钗衔珠,整张脸容光照人。
沈知白跨进门,看见桌上温着的酒就亮了亮眼:“怪不得老远闻见酒香,这个天气,喝一盏温酒倒是不错。”
“快看那!这不是丞相家的千金么?”余幼微抱琴上台,下头立马有人低呼。
“侯爷。”池鱼回过神,起身朝他行礼:“还未感谢上回相救之恩。”
世家子弟们花里胡哨的表演他是看不懂的,不过看四周的大人们反映都挺激烈,那就配合着鼓鼓掌。
“客气了。”转头看向她,沈知白抿唇:“小事而已。”
要先看完表演吗?幼帝歪着脑袋想了想,朝台上看去。
“师父都同我说了。”池鱼坐下来,提起酒壶给他倒了半杯:“侯爷对池鱼有恩,池鱼会牢牢记住的。”
“是啊。”沈故渊眼睛盯着台上,唇角微勾:“不知是跑到了哪里去了,等会看完表演,还请陛下派人替我找找。”
沈知白轻笑:“你与其记住,倒不如还我。马上冬天要来了,我还缺一件披风。”
幼帝坐在沈故渊怀里,左右看了看,突然小声道:“皇叔,你身边的大姐姐不见了。”
“这个好说。”池鱼点头:“侯爷喜欢什么样式的?”
宴后便是下午消遣的好时光了,戏台子搭上,众人都在下头磕上了瓜子,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只要是你做的就成。”沈知白深深地看她一眼。
然而,事实证明,她实在是太单纯了。前头的宫道拐了个角,刚走过去,眼前就是一黑。
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池鱼疑惑地看着他这眼神,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沈知白这样的人中龙凤,只是习惯对人体贴罢了,断然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样啊,池鱼也没多想,毕竟皇宫这地方庄严又肃穆,能出什么乱子?
于是,她高高兴兴地就去找郑嬷嬷挑料子花样,晚上点了灯就在软榻上绣。
太监头也不回,躬着身子道:“小侯爷迷路了,此时也不便入席,所以唤姑娘出去。”
沈故渊满眼打趣地看着,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看着自己的东西,看累了才喊了一声:“池鱼,替我倒杯茶。”
宫殿里宴席的热闹渐渐远去,池鱼踏在方正的青砖上,看着前头的太监疑惑地问:“侯爷为什么要我出来?他不也是该入席的么?”
池鱼正跟个复杂的花纹作斗争,闻言头也不抬:“在桌上,您自个儿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