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身子好一些之后便亲自去审了一遍这淮州的官员,这淮州城中如此深的水,绝不是仅仅一个吴清越能扛的下来的,京中的官员必然有所牵连。
这江南闷热一片,倒是这狱中反倒是清凉阴暗,宋离靠坐在牢中讯房的座椅里,对面的人正式都转运使范招远:
“范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如此的肥差,想必京中的岳丈大人帮了不少的忙吧?”
范招远知道,上次的截杀行动失败,自己便绝对没了活路:
“姓宋的,你少牵连其他,我范招远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休要攀扯别人。”
宋离目光阴沉,唇边具是冰冷的弧度,他抬手拿了一个本子:
“哦?本座倒是不知道你还是个有骨气的人,可惜啊,你手下的师爷可没有范大人的硬骨头,瞧瞧吧。”
他甩手扔出了一份已经画了押的供状,小吏立刻拿了过去给他:
“你手下的师爷还有你夫人随身的那名老管家都已经招认,你每年都向岳家招远侯府送去十万两白银,由你岳家代为打点京城官员。
而这城中的林家盐号便是你母亲娘家舅舅在管,这林家盐号中还有招远侯府的人,每年这林家赚的银子具都到了你和招远侯府的手中,倒是个好算盘啊。”
一天的时间下来,宋离亲自过了一遍官员,用刑的用刑,拷打的拷打,到了第三日他手中京城官员的名单已经有一摞了。
而京中的情形也差不多,李崇处理完上午手中的折子开口:
“传大理寺卿赵成过来。”
旨意下到大理寺的时候赵成还在讯房中,为着这一个吴清越他已经熬了快三天了,眼睛红的像是兔子,趁着空隙身边的断案师爷连忙给他倒了杯茶:
“大人,您也歇歇吧。”
赵成一把推开了眼前的一堆供状,神色都有些呆滞了: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啊?从前这大理寺中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能进来,你瞧瞧这半年,啊?
先是直廷司督主宋离下了大狱,再是空粮案牵扯出的那一群权贵,后来连当朝首辅王和保都下了大理寺,现如今又关了一位封疆总督二品大员,还是因为盐案进来的,我这大理寺卿若是再做下去,恐怕哪日横尸街头都不意外。”
几个案子审下来,这京城中的权贵已经被他得罪的七七八八了。
断案师爷也只好陪着笑:
“大人别灰心啊,您想啊,陛下刚刚亲政,诸多大案都有您参审,说明陛下器重大人,这京城繁华景,那些个权贵说是权贵,但是生是死还不是陛下一念之间?
连首辅都能斗倒,我们这位陛下虽然年轻却目光如炬,手腕强硬,大人如今只管紧跟圣意,日后自有大人的好处。”
赵成坐起身神色微妙,陛下器重?他怎么觉得这器重是因为第一次宋离下大理寺的时候他还算以礼相待,给陛下落下的好印象呢?那史进只是泼了宋离一脸的水,便落了个全家流放,这么想着赵成自己都是一阵后怕。
他正出神间宫里的旨意便到了,赵成赶紧收拾好了行头进宫。
李崇看了看赵成那满眼的红血丝,也知道这个事儿他是熬的不轻:
“吴清越这几日怎么说?”
“陛下,吴清越对阴价一事拒不承认,只言是手下的人冒着他的名义敛财,只承认收了底下官吏的一些孝敬,并不承认向京中官员行贿,他毕竟是二品大员,臣不敢贸然用刑,便只能这样熬着审。”
李崇哼笑了一声:
“这几日可有人去探望这位吴总督啊?”
“有,多是一些与吴总督有些故旧之情的大人,只是派人递进来一些吃食。”
李崇挑眉:
“你放进来了?”
赵成立刻否认:
“没有,所有探视的朝臣府中之人臣都没有放进去。”
他断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种错误怎么会犯?江南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这个吴清越又是刚刚一下船便被陛下下令捉拿,摆明了是不想和他京中官员相接触,盐引一案指不定又要牵扯多少京中朝臣了,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放外人与吴清越相见?
“这案子你放开手脚去查,不必有什么顾忌,也不必当他是什么二品大员,回去后整理出一份曾去大理寺给吴清越送吃食的府中名单,明日早朝后给朕。”
但是这不等着李崇在第二日的早朝后拿到这份名单,早朝上就已经因为一份弹劾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被弹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江南审理盐案的直廷司督主宋离。
而弹劾的罪名也甚重,包括纵容西北提督太监王智贪污西北军粮饷,对西域外族出售火药,买卖官爵等七项罪名。
“陛下,臣证据确凿,有往来书信为证,望陛下严查。”
“陛下勾结外族乃是诛九族之罪,陛下当立刻招宋离回京严审。”
朝中文官本就与直廷司积怨多年,此刻证据具在,请命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李崇死死盯着那个拿出所谓证据的御史。
怎么就这么凑巧,宋离刚刚揪出了这盐道上的一帮贪官,怎么这弹劾的折子就像是雪片子一样落了下来,他沉声不开口,朝中的官员却是越跪越多,尤其是那些个以直臣彪炳的言官们:
“陛下,直廷司多年来由宋离把持,冤案无数,陛下如今亲政,当拨乱平反,严查直廷司。”
“请陛下严查直廷司。”
一波一波的声浪从议政宫中传出,周书循眼看着这些人都在声讨他哥,侧了一步表要站出来声辩,却骤然被前面的人扯住了衣袖,他抬眼就对上了一个严厉的目光,正是韩维的,韩维使劲儿将他扯了回来。
如此声浪哪怕是皇帝也无法按下不表,最后焰亲王阎毅谦拱手上奏:
“陛下,既然宋督主身涉此案,臣建议还是先招宋督主回京受审。”
李崇看到阎毅谦才算是冷静下来:
“就依王爷所言,着焰亲王世子押宋离回京,此案就交由焰亲王负责,由大理寺卿赵成审问。”
阎毅谦朗声应下,赵成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好悬直接晕在这大殿上。
“退朝。”
朝是退了,但是排队进御书房的人可是不少,阎毅谦,岩月礼,陈文景,还有急的火烧屁股的周书循和在他身后紧着拉他的韩维,自然还有肩头再一次落下大案,已经生无可恋的赵成。
张冲今日也是被李崇那要杀人的目光吓的不轻。
李崇回到御书房后的脸色几乎是黑如锅底,他知道直廷司早晚都要裁撤,也知道这些罪名宋离早晚都要背上,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看着那些人就这样将宋离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挞,他还是忍受不了,心口像是堵着一股火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陛下,外面好些大人在候着。”
“传焰亲王,岩首辅和陈尚书进来。”
李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你们都是朝中重臣,今日早朝上的弹劾都说说吧。”
阎毅谦和岩月礼知道内幕对视一眼,心中的想法差不多,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不如直接闹大,将整个直廷司都拖下来,借此机会清撤直廷司。
倒是陈文景并不知宋离的身份,但是提领吏部多年,隔岸观火,也瞧的明白早朝上这一幕的闹剧,反倒是第一个开口:
“陛下,宋离是否真的身涉此案尚且有待清查,但是这弹劾的时间是不是来的太巧了些?这些弹劾的罪名并非是今日的,说明上奏弹劾的官员手中早就有这些所谓的证据,为何从前从不上奏,反倒是这江南盐案爆发,吴清越下狱没两天,这七大罪行就都被翻了出来呢?”
陈文景的意思李崇自然明白:
“陈尚书目光如炬,这些弹劾的折子怕是京中的大人们坐不住了,吴清越在江南把持盐引多年,盐商怨声载道,但是却始终将朝廷瞒在鼓里,这盐引一案绝不会到吴清越为止,这个时候攀扯出宋离和直廷司,搅混水,才有可能保命。”
陈文景见他看的明白也就不再多言,李崇却定了决心:
“既然都揭出来了,那也别叫他们白费心思,这盐引一事要追查,直廷司也别漏了,焰亲王只管秉公执法。”
阎毅谦和岩月礼都明白,陛下是决心要趁着这一次解决直廷司了。
李崇单独叫了阎毅谦留下,又唤了赵成进来,赵成只觉他这辈子可能要交代在大理寺了,现在他觉得吴清越都是小虾米,甚至王和保他都不害怕了。
毕竟这些人再怎么位高权重都是陛下要清算的,但是宋离,那是上次被陛下亲自从大理寺接出来的宋离啊,谁能告诉他,这案子到底怎么审?他现在回家拉稀告病还来得及吗?
赵成进屋那脸色李崇一看,本来阴霾的心情都好了些,开口出声:
“赵卿这些日子辛苦,此案你全听王爷安排就是。”
“是,臣定对王爷马首是瞻。”
要说这朝堂他最感谢的人是谁,那唯有焰亲王焰毅谦,多少个案子都是焰亲王挡在前面,有这位一品亲王在前面扛着,他这心才算是定了下来,他决定回去定要给焰亲王立个长生碑,月月让他夫人带着家里人去为他祈福。
到了晚间,不太显眼的时候李崇才将外面已经急的要着火的周书循给叫了进来:
“张冲,传膳吧。”
周书循进来二话没说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从前事事镇定的探花郎这会儿也不多是一个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血脉至亲担心的年轻人罢了,这一声给李崇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将人拉了起来:
“快起来,让你哥知道了少不得心疼你了,走吧,陪朕用膳。”
周书循被眼前场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李崇却也没有将所有事儿都摊开向他解释,只是在晚膳的最后和他开口:
“朕此刻便与你交个底,直廷司于朝政无益,朕与你哥早就想要裁撤直廷司,所以此案会牵连甚广,直廷司是保不住了,但是朕会答应你,你哥以后还能好好的听你叫哥,其余的,等到你哥回京你们哥俩再好好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