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顾太医说晚间要给督主请脉,不知现在可方便。”
宋离的身体自然是李崇最看重的事儿,立刻开口:
“方便,你扶督主回去请脉吧。”
若是放才宋离还想着避嫌,但是现在李崇这胡说的样子他哪放心的下?
“陛下,臣晚些回去也无妨。”
李崇哪不知道他是担心什么,此刻却丝毫没有避讳阎毅谦,亲自扶着人起来,凑到了他的耳边:
“宋督主朕建议你还是现在回去比较好,不然一会儿怕你面皮上挂不住。”
宋离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臂,眼神发紧,李崇却笑了,还是揽着这人让张冲扶他回了营帐。
两人这样的模样阎毅谦哪还能看不懂?他怔愣在当场,李崇转过身,阎毅谦嘴动了一下:
“陛下?”
李崇施施然坐了回去,这次就连阎安亭都瞧出了不对来,眼睛睁的很大却不敢出声:
“王爷想必也猜到了吧?”
李崇的坦然让阎毅谦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几次动了唇都没有发出声音来,李崇站起身走到了篝火旁:
“王爷的先祖也曾有两个男子结合的例子,当年的焰亲王和宁远侯受世人称颂,朕对宋离也并非儿戏,此事朕从不曾与朝臣多言,只是想着王爷对宋离身世最是了解,且是朝中股肱之臣,这才坦白。”
阎毅谦看着那个明明才亲政还未及弱冠的小皇帝,但是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抹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沉稳,知道他所言并不是儿戏:
“陛下与臣的先祖不同,当年焰亲王与宁远侯确实是神魂相交,但是陛下坐拥万里江山,若是来日和宋督主之事传出免不得朝野震荡,宋督主毕竟是周家之后,陛下也要为他着想些啊。”
李崇转过身,正色看着阎毅谦:
“其实朕对他早有所想,宋督主也有所查,他一直避讳此事,甚至在朕坦白心意的时候言辞拒绝,只是朕认定了他。
宫变之后也是朕耍了手段留在他宫中,这些日子朕也对他推心置腹,他虽然现在顺了朕的心意,但是朕也知道,倘若来日朕变了心,他一定会不加犹豫地给朕张罗选秀,但是,朕肯定,没有那一天了。”
天子对此事的执着和笃定超出了阎毅谦的预期,他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手死死握紧,阎安亭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今日对臣坦白此事,是否对以后已经有了计较?”
阎毅谦不愧是阎毅谦,很快便想通了今日皇帝向他透露的关窍,如今的天子虽然年轻,但是做事却深有远虑,今日之事绝不会是他一时冲动。
李崇笑了,重新坐了下来:
“确实是有,此事朕需详说,倒酒,朕与焰亲王边喝边聊。”
一旁的小太监立刻上来给几人满了酒:
“王爷是先帝托孤之臣,想来也是明了先帝心意的,先帝当年是迫于王和保内阁的势力这才扶持宋离提领直廷司与之周旋抗衡,但是如今朕已经亲政,朝中政务渐明,这直廷司已无存在的必要了。”
李崇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叫阎毅谦心中震撼,他实在没想到前一刻陛下还说着对宋离的心意,下一刻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裁撤直廷司,他想起前几日宫中下来的旨意,将督卫军编入禁军恐怕就是陛下第一步的动作:
“陛下这是准备裁撤直廷司了。”
李崇点头:
“王爷在朝中多年,应该知道直廷司就是一把两面生刃的刀,若非此时的督主是宋离,恐怕这把刀早已失控,但是朝中又有几个宋离?”
阎毅谦自是听得出李崇话中对宋离的信任和推崇,又赞叹他竟能将直廷司和宋离分开来看,光是这份眼光和魄力便不同寻常:
“陛下远虑,朝堂之幸。”
李崇一直在观察阎毅谦的反应,听到这话的时候他却察觉出了些不对来:
“王爷为何不曾问及宋离对此事的态度?”
阎毅谦霍然抬头便对上了天子审视的目光,李崇敏感地感觉到眼前这位焰亲王和自家那位肯定是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他思索了一下宋离从前的打算,他和阎毅谦这么多年关系微妙,连宫变的事儿他们都互相通气了,说不准阎毅谦才是第一个知道宋离打算的人。
“他是不是对王爷有所嘱托?”
阎毅谦也有些懵,裁撤直廷司,难道陛下不曾和宋离言明吗?还是宋离并不曾和陛下说过他也有意裁撤直廷司?
“是,宋督主在察觉王和保动作的时候便找到了臣,他知道先帝的圣旨在臣这里,那时他深知中毒已深,便用了一物换臣提前拿出圣旨为周家平反。”
阎毅谦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偏僻别院中:
“你想用什么换圣旨?”
“用整个直廷司...”
他闭了一下眼睛:
“他要用整个直廷司的换我手中的圣旨,他将直廷司这么多年所造冤案的证据,以及守备太监通敌,兜售军火的证据交给了我。
他知道王和保倒下之后,直廷司势必势大,他想用这种方式先除掉直廷司几位位高权重的大珰,待到几年之后陛下亲政羽翼渐丰,再裁撤整个直廷司。”
李崇没有想到早在那个时候宋离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根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候看到周家平反,这才将所有的东西抛出向阎毅谦投诚。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在宫变中重伤,之后又被他留在宫中,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之前不曾预料到的,他不在直廷司坐镇,而内阁几人也不是吃素的,所以直廷司才没在王和保倒下后冒出头来。
李崇再次问出声:
“王爷手握圣旨,为何在王和保案审结之后没有将证据拿出来?”
阎毅谦缓缓开口:
“因为一个多月前宋督主曾托府中管家到王府递了话,想要让我暂缓拿出证据,又给了我一份名单说是我看后便知,我看到了那份名单,是盐运司的几位大人,我猜他是意在盐务,便将那些证据暂时压下了。”
李崇笑骂道:
“果然是老狐狸,朕日日看着他不让他劳神,他还是能做出这许多事儿来。”
李崇现在算是服了宋离,真是一颗心生了九窍,今日若不是误打误撞地问到了阎毅谦这里,他还不知道他安排的如此明明白白呢。
阎毅谦也猜到那两人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陛下裁撤直廷司之后,对宋督主可有安排?”
他是不信宋离会做那在后宫中等着帝王宠爱的人的。
李崇今日和他言明就是为了这之后的安排,他立刻出声:
“直廷司一朝覆灭,宋离作为直廷司的督主也是难逃其责,宋离这个身份已经困住了他半生,他也不想再做下去了,朕自是由着他,届时朕想要由王爷主审直廷司一案,到时候在刑场中换下宋离,也免了他半生枷锁。
如今南境不稳,外族虎视眈眈,而国中商富而民贫,贪官肥而国库空,朕有意成立造办处,赐造办处主事勋爵,所得直接交充国库,这造办处似皇商又不似皇商,所以这主事需要极为稳妥信任之人,宋离有意去这造办处,到时这世间就没有宋离了。”
阎毅谦没有想到两人竟然想得这么长远,他知道李崇说的字字句句都不知是用了多久时候才想出的妥善办法,但是换下宋离这个法子倒是和他不谋而合,当初他拿到这些证据,在听到宋离不愿回到周家的时候,他便动过这样保他一命的念头,如今有皇上在,倒是更稳妥一些。
“臣自会护督主周全,只是,陛下还是要为国本计啊,陛下便是不立后也好歹要留下子嗣才是。”
阎毅谦知道劝不动李崇与宋离分开,但是身为臣子该说的他还是要说,李崇知道他的担心,对于这个深刻的政.治问题,他干干脆脆地给出了一个完全无法辩驳的理由:
“王爷,朕对女人硬不起来。”
话音落下,这位朝中柱石好似都像是被雷劈在了当场,几次开口都没有言语,李崇都怪心疼他的,好歹王爷也一把年纪了,他轻咳了一声:
“便是朕能硬的起来朕也不会碰其他女子的,朕已经许诺宋离,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朕的心都给了宋离,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不光是心上,朕还要为他守身如玉,自然也不能碰别人,至于子嗣王爷不必担心,等过上几年,朕会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孩子养在宫中,亲自教养。”
说完之后他再次开口:
“旁人听了朕的话或许觉得荒谬,但是朕知道阎家世代男丁都不纳妾,只对一人一心一意,朕知道王爷定会明白朕心中的感受的。”
年轻帝王的眼睛晶晶亮地看着眼前的人,里面充满了期待的认同感,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连阎毅谦都说不出什么别话来,毕竟他理亏,他家男丁都忠于一人,白首不离的,没理由要求陛下负了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