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空气静默良久,针落可闻,燕摇春打量着惠昭仪,她生了一张颇为平凡的脸,最好看的是?那一双眼睛,此?时微微垂着,倒是?透着几分异样的平静。
“皇上误会了,”惠昭仪解释道:“懿安太后她老人家别居甘泉宫许久,早已远离后宫纷争,臣妾心中感念她的恩情,这才每隔数月去信请安,皇上若是?不信,尽可以查阅臣妾与甘泉宫的往来书信,绝无半字虚言。”
楚彧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下的,与懿安太后无关?”
惠昭仪垂眉敛目,轻声?道:“是?。”
事?已至此?,她仿佛已经彻底认命了,抬起眼回视楚彧,坦言道:“淑妃性格跋扈骄纵,自视甚高,对臣妾多有不善,她背靠太后娘娘,无奈之下,臣妾只能委曲求全,只是?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臣妾又岂会一直任其?欺压呢?所以臣妾买通了锦绣宫的宫女佩儿,那香方确实是?臣妾交给?佩儿的,但若是?淑妃她心思正直磊落,又怎么会落入圈套?”
对她的这一番话,楚彧不置可否,燕摇春忍不住蹙起眉,开口问道:“那佩儿呢?”
惠昭仪似乎有些意外,然而很快,她便答道:“佩儿诬陷燕容华之事?,是?太后做的,我并不知情,但是?诬陷就是?诬陷,她以为供出了你的名?字,便可以保住性命,殊不知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说?到这里,她的面?上露出几分讥诮之意,道:“更何况,皇上宠爱燕容华,别说?只是?如此?拙劣的谎言了,哪怕燕容华真的是?幕后主使,想必皇上也会竭尽全力地维护你的,所以在这之前,她必须死在慎刑司里。”
燕摇春惊诧于她的语气之轻巧,仿佛人命如微尘一般轻贱,她心中不禁漫上几许寒意,惠昭仪似是?看出来了,她竟然还笑了笑:“燕容华倒也不必害怕,你如今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有什么事?情,皇上会替你作?主,自不必如我这般谄谀取容,居于他人之下,只要燕容华能一直讨皇上欢心,便可盛宠不衰,高枕无忧了。”
燕摇春登时愣住,楚彧的眼神浮现?几分冷锐之意,沉声?喝止道:“住口。”
惠昭仪垂下眼:“是?,臣妾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楚彧神色冷淡地盯着她,眸光深谙,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唤来李德福,吩咐道:“惠昭仪构陷他人,毒杀宫女,即日起,夺其?位分,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
待入了夜,温度就更低了,窗棂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燕摇春上辈子?是?个地道的南方人,极其?怕冷,和每个从?未见过雪的南方人一样,总是?向往着冰雪,然而当她真正身临此?境之时,才霍然惊觉,自己或许无法忍受这刺骨的寒意。
“主子?,”知秋自外间进来,轻声?道:“您要歇了吗?”
往日这个点,燕摇春确实该睡下了,可是?不知为何,她今天却没?什么睡意,想找人说?说?话,然而一对上知秋询问的目光,她又犹豫了,她不睡,就意味着知秋和盼桃也不能睡,还得打起精神陪着她。
燕摇春又想起阮拂云来,只是?对方这时候大概也已经休息了,她有些失落,窝进被子?里,对知秋道:“不必守夜了,你和桃儿去睡吧。”
如今知秋已经很习惯她的要求了,答应下来,然后将殿内的灯烛都?灭了,只留下云台案上的一盏灯,便退了出去。
燕摇春盯着帐顶发了一阵呆,听见外面?的风声?,呜呜咽咽,像女子?幽怨的哭泣,令人心烦。
有什么事?情,皇上会替你作?主……
只要燕容华能一直讨皇上欢心,便可盛宠不衰,高枕无忧了……
燕摇春猛地翻了一个身,用力把?被子?拉过头顶盖着,但是?惠昭仪说?过的话依然在耳畔不停地回响,像是?要钻进她的脑子?里去。
最后燕摇春索性坐了起来,靠着床栏发呆,手指忽然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硬硬的,她低头一看,却见那软枕下露出一个金灿灿的小角,是?一枚金令。
燕摇春恍然想起,这是?中秋那一日,楚彧送给?她的,持此?金令,可以随意出入宫闱,不受限制。
她将那枚金令拿起来,握在手心,沉甸甸的,泛着金属特有的凉意,燕摇春原本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说?起来,自她拿到这一枚金令起,还从?未使用过,这一块小小的令牌,真的能让她走出这个后宫?
……
惠昭仪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闻者俱惊,不过有淑妃的事?情在先,她们倒也不怎么奇怪了,只是?不知这次惠昭仪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竟落得如此?下场。
也有好奇者如赵才人,派人去试着打听一二,谁料乾清宫的人口风颇紧,横竖没?打听出什么来,宁美人得知此?事?,冷笑一声?,对她道:“我劝你还是?少理?会这些事?,大概是?和摘星阁里的那位有关,沾上一星半点儿就要伤筋动骨,焉知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惠昭仪呢?”
赵才人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道:“宁姐姐这话说?得什么意思?你是?说?,惠昭——她被废的事?情,是?同燕姐姐有关?”
宁美人把?玩着一盏琉璃酒樽,语气漫不经心道:“八九不离十。”
正说?着,门外有宫人进来,福身行礼,恭声?禀道:“宁美人,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宁美人听了,微微蹙起秀眉,但还是?放下酒樽,站起身来,才走了一步,便晃了晃,赵才人连忙扶住她:“宁姐姐怎么了?莫不是?喝醉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