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摇春似懂非懂地道:“萧姐姐的意思是……”
萧美人比她?高,看过来时,眉眼微垂,轻声道:“这后宫之中,你是最?得宠的,说话?也比我?们有分量,所以我?想求你,帮我?向皇上求个恩典,让我?归家一段时日?。”
燕摇春略感吃惊:“你想离宫?”
萧美人沉默片刻,道:“倒也不是,只是前阵子我?接到家书?,家祖母重病卧床,朝不保夕,大夫说已经没几?日?了,我?想回家侍疾。”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或许你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但是实不相瞒,我?的生母因病早逝,只留下我?与妹妹,自记事起,便是祖母在?操持府中大小事宜,我?爹常年?征战在?外,偶然回来一次,续了一房继室,继母的性格精明厉害,说话?不饶人,平日?里与祖母素有不和,我?若不回去,恐怕祖母晚年?难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燕摇春岂能?不帮这个忙?遂答应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向皇上说一说。”
闻言,萧美人似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多谢你了。”
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欣然,犹豫着道:“从前的事,原是我?小气狭隘了,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还好燕容华不同我?计较。”
燕摇春却笑了,明眸微微弯起,新月一般好看,道:“萧姐姐以前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萧美人的面上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略略一顿,才道:“燕妹妹。”
燕摇春心里舒坦了,笑吟吟地道:“萧姐姐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听?了这话?,萧美人反过来宽慰她?道:“燕妹妹尽力即可,不必勉强,若是实在?不成,也没有关系,毕竟宫中讲究规矩,并?无后妃离宫归家的先例,皇上不答应的话?,也无可厚非,万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让妹妹与皇上生了嫌隙。”
燕摇春点头?,口中道:“我?知道了。”
她?心里却觉得这件事并?不难,楚彧或许会答应,若是……若是他?实在?不答应,她?也还有后招。
燕摇春把萧美人托付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为此,她?甚至还专程去了一趟乾清宫,要?知道,自天气冷了以后,她?已经很久没出过摘星阁了。
乾清宫还是老样子,宫人见了她?来,不敢有半点怠慢,好吃好喝地侍奉着,生怕得罪了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
在?等楚彧下朝的时间里,燕摇春在?榻上坐了坐,觉得有点硌屁股,她?不知道,因自己?许久不来,楚彧也没再坐过那方矮榻,宫人们便疏于打理,依然是夏秋的布置,用作凉榻刚刚好,但是如今到了冬天,不仅硌人,还冻屁股,燕摇春都有点担心自己?会宫寒。
只一会儿,燕摇春就坐不住了,她?起身转了转,这一转就到了御案前,案后的大椅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楚彧平日?里批折子坐的,上面铺着软垫,看上去就很柔软暖和。
燕摇春没忍住,试着坐上去,确实很不错,软硬适中,就是这椅子相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大了点,燕摇春把两只手分开搭在?扶手上,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张着翅膀的鸟儿。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正在?这时,殿门忽然被人轻叩了两下,燕摇春连忙站了起来,离开那张御案,这才略微提起声音,道:“进来。”
却说此时的门外,左相等几?位大臣正等候在?一侧,不解地看着楚彧敲门的动作,心中纳罕不已,这里不是乾清宫吗?为何皇上进自己?的宫殿时,还要?先叩门询问,难道说,殿里还有别人在??
可是普天之下,谁敢让皇上在?外面等着?
过了片刻,殿内才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子声音:“进来。”
楚彧短促地笑了一下,推门而入,跟随在?他?身后的臣子,这才看清那殿里站着一名少女,身着浅胭色的袄裙,模样生得极好看,皮肤如玉一般白,眉眼灵动娇美,尤其是一双眸子,粼粼若秋水澄澈,令人见了便心生喜欢。
那群大臣中,有见过燕摇春的,如左相吴丘明等人,都认得她?,也有没见过燕摇春的,都在?好奇地小心打量着,猜测她?的身份。
而燕摇春陡然看见外面呼啦啦进来一帮人,登时傻了,她?下意识扫了一眼那把椅子,心道好险,幸好楚彧事先敲了门,否则被人看见她?坐在?龙椅上,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燕摇春光是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千万不能?干这种事情了,屁股冷点儿就冷点儿吧,还是小命要?紧。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左相等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臣等见过燕容华。”
如此一来,其他?没见过燕摇春的臣子们,也都终于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位就是燕容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众臣遂争先恐后地施礼:“臣参见燕容华。”
“久仰燕容华大名……”
燕摇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被人久仰的,她?甚至还有点尴尬,不知如何应对这些场面话?,求助一般地望向楚彧,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带着几?分信赖的意味。
楚彧很受用,他?朝燕摇春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咳一声,臣子们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他?身上,楚彧道:“今日?天冷,诸位都辛苦了,都赐座吧。”
又命李德福送姜茶来,给官员们驱寒,众人十分感动,纷纷谢恩,如此一来,燕摇春就顺利脱了身,入了屏风后,听?着外面的人声动静,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失策了,她?今天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燕摇春在?内殿坐了一会儿,李德福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软垫,歉然道:“燕容华恕罪,这些小崽子们做事不尽心,疏忽大意,奴才一会儿定?然狠狠罚他?们,叫他?们长?个记性。”
燕摇春听?了,忙道:“和他?们没关系,原本是我?来得太?突然了,公公不必罚他?们。”
闻言,李德福叹了一口气,道:“您就是心肠软,待人太?宽厚了,怪道宫里那些下人都愿意去摘星阁做事呢,您这样好的主子,通天下打灯笼也找不着几?个了。”
他?说着,把那软垫铺在?榻上,笑眯眯地道:“您坐着试一试,若是觉得不够好,奴才另换新的来。”
燕摇春便试着坐了坐,和方才在?那张椅子上的一样,软硬适中,她?笑道:“正正好,多谢公公了。”
李德福笑得很慈祥:“燕容华客气了,都是奴才该做的。”
他?又转身,从小内侍手中接过温茶递上来,和声细语道:“皇上说了,您就在?这里稍待片刻,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奴才们,他?快快地议完事,您若是觉得困了,尽可去后头?歇着,睡一觉也无妨。”
燕摇春应了:“公公去忙吧。”
“哎,”李德福笑容满面地道:“奴才这就退下了。”
空气安静下来,外头?的人声也逐渐变得清晰,楚彧正在?与大臣们议事,燕摇春在?屏风后坐着,听?了一耳朵,起先是在?说北漠打仗的事情,似乎是大胜,后来又说到了立储的事情。
“……如今宗室之子中,适龄者一共有九人,臣已拟好了名册,分别是梁王之嫡次孙,瑞王之嫡孙……”
“请皇上过目。”
片刻后,楚彧的声音才响起:“怎么没有明王之子?楚源的年?纪也相当,应该在?其中才对。”
“启禀皇上,此事臣亲自去问过了,据明王殿下说,世子性情顽劣,不堪教化,且右耳似乎有些不好,故而不能?列为东宫之选。”
楚彧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朕会亲自与明王商议,至于楚源的名字,先记上吧。”
“臣谨遵圣旨。”
此后又议了别的事情,等大臣们退下之后,楚彧这才起身,转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纤细的熟悉人影,燕摇春正一手支着下巴,专注地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乾清宫所有的窗都已经装上了玻璃,天光毫无阻隔地落进来,殿内到处都亮堂堂的,将少女勾勒出清晰的剪影,看上去优雅而美丽。
楚彧下意识放轻了步伐,走近前时,他?微微倾下|身,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窗外是一株梧桐,这会儿已落尽了叶子,枝丫光秃秃的,两只小麻雀在?上面蹦跳着,不时发出啾鸣。
燕摇春知道楚彧来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说,这麻雀的身上有羽毛,爪子上却没有,它们就不觉得冷吗?”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而楚彧却很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沉吟片刻,反问道:“谁说它们不觉得冷?”
燕摇春微怔,回过头?来望着他?:“嗯?”
楚彧一本正经地道:“它们只是不会说人话?罢了,你听?它们在?那里吵闹叫嚷,说不定?就是一直在?叫,爪子好冷,爪子好冷。”
他?竟然在?讲冷笑话?。
燕摇春起先是愕然,紧接着乐不可支地笑了,她?的笑容就像一片薄薄的花瓣落在?水面,泛起涟漪,然后逐渐扩散开来,天光落在?少女的面容上,她?姣好的眉眼变得愈发生动,透着一种近乎圣洁的美丽。
楚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空气忽然就变得安静,连那窗外的麻雀啾鸣都清晰起来,燕摇春这才后知后觉,轻咳一声,试图让气氛恢复如常:“那个,你……”
没等她?说完,楚彧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这是楚彧第一次这么做,他?轻声问道:“娇娇,我?可以咬你一口吗?”
燕摇春的双眸微瞠,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道:“啊?”
楚彧的神色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道:“不知为何,看见你笑,我?便觉得满足,又不满足。”
燕摇春犹在?震惊之中,指了指自己?:“这跟你想咬我?,有什么关系?”
楚彧那双凤眸深邃,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燕摇春甚至能?从其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很坦然地道:“我?不知道,但就是想咬。”
燕摇春无言以对:……
楚彧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应,又问了一遍:“可以么?”
这态度堪称执着了,燕摇春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毕竟是有求于人,她?思索片刻,咬了咬牙,道:“……行。”
话?音才落,楚彧便伸手握住她?的肩,低头?靠了过来,甚至透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燕摇春急忙忙地后撤,口中道:“等等等等……我?还有一个小条件!”
闻言,楚彧便停下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非常近,近到燕摇春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拂在?敏感的耳廓处,她?下意识打了一个颤,耳根渐渐地泛起热意。
燕摇春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毫无抵抗力的兔子,被猛兽用爪子按住,在?试探着哪里比较好下口。
哦,它要?从脸上开始咬……
旁观了一切的八幺八忍不住咋舌,发出感慨:“真是好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