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向来稳定?,鲜少有波动,但是不知怎么,每次都要在燕摇春面前破功,甚至被气笑了,金丝眼镜后的凤眸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中盈着微光,如同湖冰乍破,令人心折。
燕摇春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色冲击到了,整个?人不由呆了一瞬。
只片刻之间,楚彧忽然冷静下来了,没再就这个?话?题和燕摇春辩论,而?是道:“其实?我不与淑妃圆房,和这些?事都没有关系。”
听闻此言,燕摇春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道:“为什么?淑妃也很漂亮啊,我听说她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那岂不是和你青梅竹马?”
“不是青梅竹马,我不喜欢她,”楚彧顿了顿,道:“而?且淑妃有些?隐疾。”
燕摇春惊讶:“她有什么隐疾?”
楚彧并不隐瞒,道:“她有癔症,若是受了刺激,便会发作?,你日后离她远一些?,免得被牵连。”
燕摇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半个?月之前李更衣诬陷她,她被太后召去锦绣宫时?,发现淑妃宫里的陈设都不见了,像是被刻意收拾起来,她那会还猜测淑妃是不是在宫里发脾气,把东西都摔坏了。
原来真的是在发疯。
燕摇春疑惑道:“既然淑妃有癔症,为什么还能入宫为妃?”
“太后喜欢她,”楚彧淡淡道:“淑妃几乎是太后一手养大的,日常吃穿用度和公主无异,性子也十分?骄纵跋扈,皆因有太后的纵容。”
燕摇春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你不和她圆房,太后能答应?”
说完这句,她又?想起方才的事情,觉得自?己失言了,不禁有些?后悔,小心偷觑楚彧的脸色。
楚彧:……
他轻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淑妃第?一次侍寝的时?候,癔症忽然发作?,划伤了我的手,从那次之后,太后就没再提及此事。”
燕摇春恍然大悟,尔后又?微微蹙起眉,看了楚彧一眼,楚彧问道:“怎么了?”
燕摇春踌躇片刻:“我总觉得……”
楚彧薄唇微抿,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和太后的关系过于生?疏了?”
“是有点,”燕摇春一手支着头,斟酌措辞道:“虽然说你们皇家和平常人家不一样,但到底是亲生?母子,我觉得她对淑妃都比对你要热络些?。”
楚彧听罢,顿了一会儿,才道:“在我之前,皇兄才是太子,太后和先帝都十分?喜欢他,对他寄予厚望,所有人也都觉得,将来登基为帝的人一定?是皇兄。”
可?是明王的眼睛后来瞎了。
燕摇春隐约有些?预感,果然,楚彧道:“我九岁那年,跟随先帝圣驾去猎场,当时?有一匹马忽然受惊发狂,朝我冲过来,是皇兄救了我,但是他的头却撞到了石头,因此受伤目盲。”
燕摇春轻轻啊了一声,大儿子为了救小儿子,瞎了一双眼睛,还没了太子之位,如果是这样,太后对楚彧心有芥蒂,倒也说得过去。
楚彧没再说话?,凤眸微垂,纱灯明亮的暖光自?他头顶落下来,将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仿佛一挥而?就的画,十分?好看,于是燕摇春那该死?同理心又?开始发作?了。
她迟疑片刻,忽然道:“你知道什么叫幸存者心理障碍吗?”
闻言,楚彧抬眼看她,道:“那是什么?”
燕摇春想了想,解释道:“打个?比方,有两个?很好的朋友相约去游玩,其中一个?人失足落水,淹死?了,另一个?人心里会生?出愧疚和负罪感,认为是自?己的错,没能及时?救下朋友,又?或者是觉得被淹死?的人应该是自?己,这就是幸存者心理障碍。”
楚彧却道:“可?皇兄的眼睛确实?是为了救我而?失明的。”
“原理是一样的,”燕摇春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道:“你希望当时?受伤的人是你,对吗?”
楚彧望着她,过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我曾经这样想过。”
燕摇春道:“可?是你那时?才九岁,若没有人救你的话?,你就会被马踩死?,那么现在后悔的人应该是太后和明王殿下了。”
“因为你平安无事,所以他们都忘了,当时?你也同样是受害者,”燕摇春认真地道:“明王的事情,固然令人惋惜,你可?以承他的恩情,但是不要将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是那匹马,跟你没有关系,太后也不应该责备你。”
楚彧的手放在膝头,掌心轻按在锦缎布料上,指尖微微颤着,是一贯的克制和隐忍,其实?当年发生?那件事后,他度过了一段极其难捱的时?光,以至于许多事情细节都记不清晰了,就像宣纸上泅开的一团水墨,模模糊糊。
印象中,楚彧只记得很多人的叹息,有父皇的,母后的,臣子们的,还有宫人的,如同细密的喁喁私语,无孔不入,即便捂住耳朵,也会钻入他的脑子里,如蛊虫一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真是愚蠢!”
“太子怎么会去救他,太可?惜了……”
“他怎么没被踩死??!”
“皇上盛怒……”
“娘娘哭了好几日,都哭坏眼睛了……”
“太子那般人物?,皇上悉心栽培的一国储君,为了救一黄口小儿,不值得,不值得啊……”
“你的命,是你皇兄用眼睛换来的,你不可?辜负他。”
……
所有的议论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他们甚至不避讳楚彧,当着他的面低声议论,不时?用余光扫过来,还以为他什么都听不见。
可?是楚彧都听见了。
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很安静,窗外的雨早已经停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细细的虫鸣声,一声声催着,楚彧的思绪也渐渐回笼,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是第?一个?。”
燕摇春懵了一下:“什么?”
“太后和先皇,都曾经斥责过我,太后至今心有怨怼,”楚彧用很镇定?的语气道:“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件事并非我的过错。”
燕摇春有点不知所措,心想,那……那是还挺惨的,才九岁的小孩儿,受了巨大的惊吓,无人安慰也就罢了,竟还要面对父母亲人的指责。
下一刻,楚彧听见八幺八播报:“宿主对楚彧的好感小幅度上升。”
“楚彧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为83。”
楚彧望着燕摇春,凤眸微深,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面孔上,勾勒出清淡的影子,沉静而?温柔,他忽然道:“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令燕摇春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