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跟在他身后,上楼进了雅间。
房间内熏着浓香,有些发闷。
“吃口热酒暖暖。”章向文倒了一盏酒水递给她,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摞书信,“你一面看,我一面与你讲。”
这酒拿水热着,是暖的。
宋矜确实冷得?有些受不住了,没有多想,抬手喝了下?去。
她捏着手里的书信,才展开,便?一阵头晕目眩。
还?不等她开口质问章向文,眼前已然一片漆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章向文瞧见晕过去的宋矜,眼神复杂。
他将宋矜手里的书信收回来,一面放回去,一面喃喃自?语:“我并非是恶意欺骗你……只是眼下?局势,你留在谢敛身边,恐非好事。我既然答应了父亲,要护着你,自?然无法坐视不理……”
章向文拿毯子将宋矜裹住,抱起来推开门。门外侯着的店小二连忙打开暗道,点?头示意。
楼下?诸人?没有碰酒,只是时不时往楼上看一眼,紧紧盯着下?楼的楼梯。
–
这场夜雨越下?越大。
汴京浸没在浓浓的雨声里,一切都变得?模糊。
疾驰的牛车穿过大街小巷,绕着路往城门外的方向而去。
分明雨水冰冷,驾车人?却满头大汗。
眼见城门将近,他才终于抽出神抬手,擦一擦满头的汗水。
只是,还?不等他松口气。
远处便?传来铁甲与马蹄声响。
一列官兵纵马疾驰而来,顷刻间便?围住了笨拙的牛车。
为首的青年眉眼冰冷,拨马上前。
车夫看清马上人?的面貌,骤然白了脸。他徒劳地握紧缰绳,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扑通一声滚下?牛车,才来得?及哭嚎道:“谢……谢大人?,饶命啊!”
谢敛抽出腰间佩剑。
雪光一闪,冰冷的剑刃挑开车帘。
瞧见车外那张清肃的脸,车内抱着幼儿的婆子瑟缩往后,直到?退无可退,才连滚带爬下?了牛车,跪在泥水里哀求道:“求求您,饶了小殿下?一命吧……我……我一定带着他隐姓埋名,绝不会生事!”
尚在襁褓中的皇长子似乎察觉到?危险,大声啼哭起来。一时间,哽咽声与哭嚎声都汇入雨中,四周一切变得?嘈杂。
雨水浇落在每个?人?身上,冷意如附骨之疽。
婆子瑟缩着,偷偷抬眼觑谢敛的脸色。她听说过谢敛的大名,在朝中弄权时,无数无辜之人?死在他手上。
青年面无表情?,手提长剑。冰冷的脸在雨幕中,显得?尤为森冷可怖。
“他必须死。”
“将他交出来,我可以?放过你。”
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权臣谢敛,嗓音竟然极为清冷温和。但饶是如此,在此时此刻,他周身儒雅文人?般的气质,只显得?更为暌违古怪。
婆子视线落在怀中幼儿身上,泪落如雨。
短暂踟蹰过后,她松开紧紧抱着的手。幼儿躺在脏污的积水里,扯开了嗓子啼哭。
谢敛提起垂在手里的长剑——
“谢含之,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事?”
“你欺师灭祖,杀君弑上,当真是要当遗臭千古的罪人?吗?”
章向文跳下?马车,连伞也顾不上打,跌跌撞撞跑过来。他握住谢敛的剑刃,抵在自?己喉间,冷笑?道:“你若想弑君,先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谢敛道。
他握剑的手微紧,鲜血便?顺着雨水淅沥往下?。
章向文儒衫被雨水打湿,一片狼狈,却傲然抬起向来玩世不恭的脸,嗤道:“你以?为我在赌你敢或不敢?”
“早在你为了权势,清君侧、杀岑望这一刻,我就知道你谢含之,不过是蝇营狗苟之徒!只是我总归对?你有几分期盼,以?为你或许有什?么苦衷……如今看来,我与天下?人?想得?都不错。”
“翠微书院那个?勤学苦读的谢含之,心中并非如我以?为的,装的是天下?万民,而是权势。为了权势,他不光能杀挚友,连天下?人?的君父,也一样能杀!”
谢敛冷冷看着章向文,眉眼间没有一丝动容。
他手中长剑微颤,往前一寸。
“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可以?不杀你。”
谢敛隔着雨幕对?身后官兵微一点?头,后者?上前格住章向文,将他拖拽开来。
章向文剧烈挣扎,冷笑?道:“你以?为来的只有我?”
“来的都是翠微书院的人?!”
“你往日的授业恩师、同窗好友……还?有阿念,天下?人?要阻拦你掌握权柄、要议论你过失,你难道要天下?人?一并都杀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察觉远处当真有火光靠近。
官兵们当即变了脸色,左右四顾。
唯独谢敛容色如常,只上前一步,手里的剑刃对?准了地上的幼儿,提剑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