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仍在落雪。
汴京长街覆雪, 梅香浮动。
一则消息不知不觉穿过大街小巷。
茶寮里议论?纷纷。
“宋阁老不是被冤枉的?”
“贪污这么多款项,都是落入太后手里,这岂不是说明, 宋阁老是太后的人……”
“……”
二楼的栏杆内,一位锦衣少女?面色渐渐沉下来。
她抿唇听着下面的议论?, 杏眼里闪烁过几番挣扎, 最终还是猛地站起来, 一股脑往下走去。
作陪的女?郎们面面相觑。
有?多事的忍不住连声呼道?:“阿念!你要去做什么?”
秦念没有?理会身后的人。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最终停在谢家门前。秦念踟蹰片刻, 还是快步走入门内,急促地说道?:“我要见嫂嫂。”
门房一愣,方才道?:“夫人已经出去了……”
秦念回?过神。
她转身朝外?走去。
一面着人打?听, 一面朝外?头去寻。终于,在挤满人群的街道?口瞧见了谢家的马车。
不少义愤填膺的人拦在马车外?。
大声议论?着宋敬衍的事。
太后的母族在京都横行霸道?多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要他们去找皇亲国戚的晦气, 他们是不敢的。
但找已经落魄了的宋家人的晦气。
倒也简单。
毕竟,人人都传闻宋矜要与谢敛和?离了。
秦念看得?生气。
然?而,还不等她下车去找宋矜, 便有?人挤上前去,将车帘一把掀开。
“宋敬衍搜刮民脂民膏, 他的女?儿凭什么还能嫁给朝中?重臣?”说话的人双眼赤红,紧紧盯着宋矜, “多少人因为他惨死!”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车内。
车内的女?郎衣着朴素, 仅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只碧玉簪, 苍白的面颊上没有?血色, 秋水眸含着愁绪。
闻言,她轻声道?:“抱歉。”
“但我这件事, 必然?还有?误会……”
没有?人相信她口中?的误会。
人群涌上去,其中?不少人都是皇陵案被牵连而死的匠人的家人,满心?仇恨地打?砸马车。
“往前!”秦念大声喊道?,“去将嫂嫂带出来。”
驱车的车夫却不敢动作,为难地看向秦念,压低了嗓音说道?:“挤不进?去……”
车内的少女?却不见惊慌。
她紧紧扶着车壁,挽着车帘,嗓音不大却非常清晰,“诸位想想,我阿爹若当真贪污受贿,为什么不为自己留些银钱?”
当初宋家被抄家,一点不义之财都没有?被抄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案子虽然?没有?查清楚,不少人都相信宋敬衍的缘故。
但众人只是安静一瞬间。
“你们这些当官的,想要藏些银钱还不简单?”
“有?的是法子,将不干净的银钱洗白,也好意思说没有?银钱?”
车辕被人砸断,马车骤然?塌陷。
车内的宋矜被颠簸出来,不得?已站在众人视线内。
众人瞧着她,越发激愤。他们不断往前拥堵,抄起手里的东西朝宋矜打?砸过去,谢家的仆人渐渐拦不住。
眼见着宋矜被撞倒,秦念终于坐不住了。
“去传信,去给阿兄传信让他来!”
她对谢敛和?宋矜的观感十分复杂,既当他们是亲人,又始终记恨着谢敛杀了岑望和?傅澄江。
但无论?怎么说,她不希望宋矜收到牵连。
宋矜能陪谢敛去岭南的人。
反正?,她不行。
阴沉的天空渐渐落下雨水,飞溅的雨丝打?湿衣裳,这些人仍然?没有?离开的意图。
宋矜被撞摔在地上。
手被擦破了皮,脚踝也被人踩了一脚,疼得?要命。
她想要站起来。
然?而人群拥挤,她被推搡得?起不来。雨丝落在身上,暮冬时节的雨冷得?惊人,片刻便将衣裳打?湿。
宋矜冷得?打?了个寒噤。
她在人群中?抿紧了唇,始终没有?退让。
“宋娘子,你父兄作恶,你别以为有?谢敛撑腰便高枕无忧了!”有?人挤到前面来,对着宋矜喧哗。
宋矜拨开家仆,迎上对方的目光,与之对视。
“我父兄绝非贪污受贿之人!”
“诸位便是不信任我阿爹,也该等候朝廷调查完这桩案子,再行定论?,而非对着我泄愤。”
众人轰然?大笑。
但笑着笑着,瞧见女?郎固执的眉眼,笑声便渐渐熄灭了下去,心?中?不由多了几分钦佩。
这个节骨眼,宋矜还敢露面,也是胆子不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何时,远处传过来一阵喧哗。铁甲与刀剑的摩擦声铿锵入耳,两行官兵开道?,粗暴地隔开吵嚷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