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灼热的炭火,宋矜看向对面的谢敛。
大概是连日操劳,他眼底透出青色的影子,面上没什么?血色。此时坐在?她对面,狭长眼尾都透出疲倦的淡红印子。
这些日子,朝中变动频频。
即便是他早就拒绝了傅也平,照旧一路高升。换言之,谢敛根本?不需要联姻,他本?身就可以在?朝中立足。
既然如此,他也不是非要一个帮他掌中馈的夫人。
也可以请人代为传话,调查她父兄的案子。
“谢先生。”宋矜蓦地抬起眼帘,朝着他看过去,轻声问,“此时不提,那何时可以提?”
谢敛眉间微蹙,却迟迟不做声。
宋矜又问:“还有,若是我有了别的打算呢?”
谢敛终于抬眼。
“你?有什么?打算?”他将袖子挽起来,垂着眼看她,眼底透着几分审视,“沅娘,你?在?试探什么??”
宋矜呼吸一窒,她强行道:“我没有试探什么?。”
谢敛却道:“既然没有别的打算,便不要再试探了。”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
宋矜被他看得脸热,垂下眼睑。但她仍有些说不出来的不满,飞快看了谢敛一眼,反驳道:“你?有傅娘子,我难道不能有别的打算?”
“沅娘。”谢敛蹙眉,“这是你?我之间的事。”
宋矜终于抬眼,“好,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既然如此,那你?说清楚,你?我几时再提这件事?”
这话问得谢敛沉默下来。
他道:“不急。”
青年收回?了目光,苍白的面上透出一丝赧然,漆黑眸子倒是依旧镇静。但宋矜心口跳得很快,她隐约觉得京都的风波不会停止,她需要谢敛一个肯定?的回?答。
“还是说,你?我不必再提起这件事?”宋矜追问道。
她略带赧然的目光撞入谢敛眼里,青年没有闪烁,只是眸子越发深沉。在?她的目光下,他沉默片刻,眼睫微颤。
片刻后?,谢敛低声道:“若是到了时机……”
宋矜问:“什么?时机?”
谢敛沉默下来。
炭火燃到了极点?,哔啵作响。宋矜觉得滚烫的火光照在?自己身上,有些刺刺地疼,然而固执地不肯侧过脸去。
她隐约觉得谢敛对自己不一样。
可她又不明白,不一样在?哪里。
宋矜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谢敛的体温有些低,她冷得哆嗦一下,微微仰面轻声道:“谢先生。”
谢敛看她的目光很复杂。
“我可以陪你?。”宋矜微微抿唇,她觉得不好意思,眼睫毛不受控制地扑簌,“就像以前在?路上一样,我可以一直陪你?。”
章永怡去世了,所有人都暗暗仇视谢敛。
只要谢敛愿意解释,她就愿意和从前在?去往岭南的路上一样,陪着他。
谢敛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女郎身上,她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谢敛无法对上这样的眼睛,便只能微微垂眼。
片晌,他说:“……好。”
宋矜猜测得不错,他确实不想和离。
但他又比谁都清楚,只要新政继续推行,他迟早会走到身败名裂那一步。
在?此之前,他至少不能牵连宋矜。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活着一日,便没有人能在?他跟前造次一日。
谢敛垂眼看着宋矜,没有再多说些别的。然而女郎像是一下子高兴起来,她瞧着他,微微一笑,“那便好。”
暖色的火光映照在?她的面颊上,衬得她面色如暖玉。
谢敛一时间,有些失神。
“吃茶。”宋矜倒了茶水递给他,自己整个人却缩在?他的氅衣下,眼睛散发着柔柔的光,“既然是日后?的事情,便日后?再说吧。”
谢敛慢了半晌才接过茶水。
见他接过茶水,宋矜也起身告辞。她捏紧了袖中的账本?,推门?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内,翻起账本?。
越往后?看,她越是觉得不对劲。
但一时之间,却又看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宋矜不得已,只能先将账本?搁下。
反倒是京都上下,因为谢敛的折子,纷纷议论起搁置了快两年的皇陵案。出于对谢敛的仇视,纷纷为宋敬衍伸冤。
民间虽然对谢敛是如出一辙的敌视。
朝堂上却分了两帮势力,一帮为宋敬衍、章永怡说话,弹劾谢敛的折子如雪花般涌上去,一帮却以傅也平马首是瞻,纷纷对谢敛示好。
真要论起来,当?然是后?者人多。
宋矜几乎是连日,都帮着谢敛应酬这些人。
这件事愈演愈烈。
年底,何镂回?京述职。
他将弹劾谢敛的折子递上去没多久,就在?朝中引起震动,连赵简都顾不上别的,深夜披衣在?殿内召见他。
“谢敛党结各路节度使,意图谋反的证据……都是真的?”赵简深深蹙起眉头,没有了往日的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