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满是凌乱的脚步,里间却没有任何声音。
但门被人推开?过,有一道隙缝。
谢敛走得很轻,他不知道屋内有没有旁人,会不会惊得贼人对宋矜下手。他立在门口,屋内一片漆黑,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
他抬手要推门,一时间却又踟蹰住。
谢敛不知道里面的是杀手,还是宋矜。若是杀手,可能?会在他推门的一瞬间,便对宋矜下手。
毕竟,傅也平的意思是“解决”宋矜。
他不知道宋矜是否还好……
也不知道,若她“不好”应当怎么办……
谢敛喉间发疼,冷汗渗出?鬓发。他的迟疑没有多久,在簌簌的夜雪里,他抬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咯吱一声。
空气中迎面撞来雪光。
一截短刃向他刺来,带着冷风。谢敛迎面朝内看去,凭借着对方是身形躲开?,他靠在门上,扣住对方的肩膀。
对方挣扎一下。
“沅娘。”他低声。
拿刀的人微怔,短刃落在地上。
谢敛垂眼?,才借着雪光看清,那是一截银簪子。书房内有浓重的血腥气,女郎的衣裳似乎被血浸没,入手很冷。
他扣住的那截肩背发颤。
听到他的声音,脱力撞入他怀中。
扑面而来的,是药苦和?荔枝香。
女郎靠在他怀中,仿佛怕得不行,细细地抽噎了一声。
谢敛心口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别的事情?,出?于习惯地将她扶住,将她圈在自己怀中。
宋矜仍在颤抖。
她缩在他怀中,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单薄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一片黑暗里,谁也没说?话。
谢敛圈着她,呼吸变得绵长起来。宋矜靠着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好半天才埋在他的肩头,低低道:“谢先生。”
她的嗓音有些?哑。
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谢敛回过神,镇静说?道:“我先将灯点燃。”
宋矜便拽紧了他的衣裳,紧紧跟着他,低低说?:“嗯。”
他走一步,她跟一步。
察觉到她的步伐,谢敛脚步微顿。他回过头,朝着她看过去,雪光下只能?看见她苍白的轮廓。
谢敛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说?:“我牵着你?。”
黑暗中,宋矜似乎朝他看过来。好一会儿,她也不做声,只是由着他牵着,低低说?道:“好。”
谢敛原本才提下的心,不觉跳得更快一些?。
他翻找到火折子,点亮烛火。
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一个被打晕过去的人,身上满是血迹。
谢敛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飞快观察完毕,大致推测出?宋矜如何凭借着脑力,勉强将对方打晕。
他不觉抬眼?,朝她看过去。
女郎忐忑地迎着他的目光,雪白的面颊溅着几滴血,显得她越发苍白单薄。她垂下眼?睫毛,慢吞吞、胆怯地说?:“我……我不知道他死……”
说?道死字,她打了个哆嗦。
眼?泪似乎已经要滴落,宋矜忍住哽咽,怕得说?不出?来话。
谢敛放下烛台。
他走向她,挡住她看地上人的视线。他很快地伸手,再次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快速说?:“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她又哆嗦一下。
谢敛下意识要取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头。
然而等回过神,他才想起来,自己回来得太急了,根本没有披上斗篷就策马回来了。
北风迎面而来。
女郎冷得眼?睛发红,怔怔看着他。
“不怕了。”谢怜抬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径直往侧房里走去,“我留了人在家里,那些?人呢?”
宋矜慢吞吞说?:“我不知道。”
谢敛便道:“是我的不是。”
谢敛点了灯,将熄灭的炭盆子点燃了。他的目光落在宋矜身上,她满身都是血迹,眼?睛红得发肿。
她缩在炭盆前,小声小声抽噎。
谢敛一时间,想不出?她怎么凭借着自己,将那么高大的一个杀手打晕,再拖进房间里的。
但宋矜很聪明。
他一向都知道。
血腥味在衣裳上,持久不散。
她捂住口鼻,眉头蹙起,仿佛是想要呕吐。
谢敛说?:“外衣脱了。”
宋矜摇摇头,说?道:“冷。”
她的嗓子还是哑的,唇瓣干得发裂。分明他离家之前,宋矜仍旧是妥帖的模样,谢敛的面色更冷了几分。
“快五更了。”宋矜忽然说?道。
谢敛回头看向窗户,看了一眼?天色。他瞧着眼?前的宋矜,忽然说?不出?心里的歉疚,却只得道:“是我回来得太晚。”
宋矜坐在炭火前。
她抬起眼?睫毛,朝他看过来。
谢敛将温好的茶水倒出?来一杯,递到她唇边,说?道:“先喝水。”
她愣了一下,说?:“我不是想说?……”
然而迎着他的目光,她乖顺地张嘴,一口一口地喝水。等到将一杯水喝了大半,她才说?道:“先生今夜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谢敛冷声。
宋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谢敛垂眼?看她,为?她揩掉面颊上的血迹,“自己尚且惊魂未定。”
“只有一个人,我将他打晕了。”宋矜接过茶杯,自己喝光了那杯水,仿佛才缓过神,“何况先生回来了。”
宋矜是推测过的。
下了雪,后?院只有一个人的脚步,这人被她打晕了,暂时就安全下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敛迟迟没说?话。
她冷得忍不住发抖,鞋和?裙摆全都被打湿了,此时寒气止不住地往上冒。而且刚刚费力太过,这会儿饥寒交迫,觉得很难受。
有了谢敛在,她没有这么怕了。
宋矜准备让他陪自己,一起先回房间换衣裳。
话还未说?出?口,身体便腾空被人抱起。她抬起眸子,谢敛的下颌线流利利落,暗夜里轮廓显得有些?深邃。
谢敛说?道:“先去更衣。”
宋矜问道:“是谁下的手?傅首辅还是赵掌印。”
“这事我去处置。”谢敛垂眼?朝她看了一眼?,眼?里跳跃着宋矜看不懂的情?绪,“但不会有下次了。”
宋矜不觉微微一怔。
她此时的恐惧被洗去,只觉得雪好大。
谢敛抱着她,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穿过常常的廊庑,朝着她的房间走过去。
夜雪中,他眸色格外澄明。
宋矜想了想,又问:“他们对我下手,是不是因为?……我占了你?夫人的位置?还是说?,因为?我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