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车帘微晃, 透出几缕日光。
两人各自坐在阴影里,隔着一道天光,一时间都没说话。
山路坎坷, 牛车颠簸。
宋矜猝不及防,便被?带得往前摔去。她整个人险些甩出去, 惊得下意识要抓住些什么, 却?没能?如愿。
好在谢敛扣住她的手腕, 扶了她一把。
宋矜猛地撞入他怀里?, 鼻尖酸得要命, 眼泪不由自主滑落。
谢敛像是?被?她的眼泪烫到般,骤然松开?了手。他沉默着将热茶倒了一碗,递到她手边。
宋矜眼泪还没止住, 呆呆瞧着那碗热茶。
片晌,又?瞧向谢敛。
撞上她的泪眼,谢敛眼睫轻颤。
在宋矜缓过神来前, 他取出方?洁白帕子。那帕子递给宋矜,见她不接,便干脆为她拭泪。
他什么也没说。
宋矜哽咽道:“我不是?在哭。”
谢敛说:“嗯。”
宋矜有些急了, “我真不是?哭,是?……”
牛车再度颠簸一下, 宋矜没坐稳,这回彻底撞在谢敛胸膛上。对方?闷哼一声, 却?出于习惯地扣住她的腰, 扶住了她。
宋矜下巴磕在他肩膀上, 咬到舌头疼得要命。
谢敛扶着她问道:“是?什么?”
宋矜疼得眼泪越流越多, 说不出来话。然而谢敛仿佛也不好奇,只是?收回帕子, 与她说道:“我看你来时和蔡大?娘同乘。”
“所以你便不和我坐一起?”宋矜问。
谢敛没说话,只是?握着茶盏的手微凸起脉络。
若是?往日,宋矜不会?继续追问。
但此时此刻,眼前的女郎却?无比坚定,眸光执着落在他面上。
谢敛不得已,“是?。”
“我不信。”她的语调轻而快,仿佛有些不习惯顶撞他般的,在他想好如何?应答之前说,“世兄告诉我,今日你瞧见我和他说话。”
谢敛眉心一跳,霍然收手。
宋矜却?扣住他的袖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宋矜的呼吸洒落在他面上,透着淡淡的苦。淡薄的日光照在她睫毛上,她低垂着眼睫,面容难掩的忐忑。
“你出发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世兄?”她嗓音绷得有点紧。
宋矜目光如炬望着他。
谢敛近乎难堪地移开?视线,望着那碗凉透的茶。
他听见自己如往日冷静地说道:“一来一回,时间紧张。”
“是?吗?”宋矜轻声反问。
谢敛沉默不语。
风吹得车帘猎猎作响,两人都不做声。然而宋矜就这么看着她,一双眼哭得发红,仿佛被?他伤透了心。
谢敛淡声道:“我见你们相谈甚欢,便没有再去打搅。”
宋矜轻声说道:“是?有瓦片落下来,世兄才扶了我一把。先生,你不要误会?。”
谢敛沉默看着她。
“还有这段时间,我之所以和世兄走得那样近,也是?为了别的。”女郎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速有些急迫,“你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吃醋么?
谢敛岔开?了话题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织白叠布。”
宋矜终于喘过来口气,转而说道:“不全是?。”
“一两银子。”宋矜从自己袖子里?取出一小块银子,眼里?满是?明亮的笑?意,“我托布铺的老板让我与番商见面,对方?给了五两银子作为定金,要买我的织出来的白叠布。”
谢敛也没料到这些,不由蹙眉,“只买一匹?”
她笑?着摇头。
“是?带回去给人看。”宋矜认真看着他,“若是?按照一匹布五两银来算,一年的毛利便可抵上宣化四五年的赋税。”
女郎说完,绷紧的唇角忍不住又?翘了翘。
她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迎着他的目光,她有条不紊地解答他的疑惑,“我画了图纸给世兄找匠人制造脱籽的机器,今日下午已经做好了,十分好用。吉贝只是?脱籽难,有了简单的脱籽机器,大?量织造白叠布再简单不过。”
“你一早便想好了,可以让宣化县卖白叠布?”谢敛问道。
宋矜仿佛被?他问得有些忐忑,抿了一下唇,这才垂着眼慢慢说道:本文由疼训.裙八扒三另.期七雾散六.整理上传“是?,新政最好的成效便是?富民?。但若是?先生嫌我多事,这事也可以交给你继续……”
“沅娘。”他打断她。
宋矜这才重新抬起脸来。
眼前的谢敛微微蹙着眉,但看起来并不生气。相反,他眸光透着些与往日不同的复杂,沉沉落在她身上。
“你做得很好。”谢敛温声道。
他语调带着些赞许,眸光透着浅浅的温度。
宋矜没有回过神来。
她瞧着眼前的谢敛,觉得松了口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愉悦。此时此刻,她静静坐在谢敛身边,先前的纠结与不安都散去了。
“但做这些,每一步都要与人交涉,想必不容易。沅娘,你遇到困难时,为什么不想着来告诉我?”
宋矜听见谢敛这样问,也不由一愣。
她甚至有些意外,谢敛竟然能?向她说这么多话。
“我……”她瞧着眼前苍白清瘦的谢敛,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气恼,小声反驳他,“可你那么忙,我为什么要去扰你?”
然而车内光线不好,眼前的谢敛低垂眼睑,宋矜看不出他的情绪。他侧身坐着,眉弓投下淡淡影子,显得很冷静自持。
“向文便不忙了?”谢敛问。
宋矜觉得他好不讲道理,章向文当然没他忙。
她觑着谢敛的面色,小声说道:“你才说不误会?。”
谢敛这才抬眼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