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却更恼了似的,她说道:“你若是?嫌我多余,便不要也待我这样好。我自幼跟着长?辈,从未教我怎么当个自私自利的人,是?在是?没法如先生的愿。”
谢敛靠着车壁闷咳起来。
他捂唇的指骨渗出血丝,浓稠鲜红。
“宋矜。”黑暗中谢敛的嗓音发哑,漆黑的眸子?沉沉瞧着她,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却只叫人背后发紧,“你离我远些,我便不会待你好。”
夹带着雨丝的风吹进来。
宋矜心口的忐忑、欣喜、气恼、期待,骤然被?吹散,只余下冷。
可她怎么能做到离他远些呢?
还不等宋矜说话,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外头脚步声响起。片刻后,衙役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先生,何大人有事要见您。”
宋矜下意识看向谢敛。
他脊背微颤如紧绷的弦,面色惨白如纸,血痕顺着手?指滴落在衣摆上。
仿佛松开?那只手?,他便要呛咳出声。
这副模样,若是?被?何镂瞧见了,不知道又要借机生出多少事。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可以收买,唯独何镂是?阉党派来盯着谢敛的,恨不得除了谢敛才好。
宋矜深吸一口气,顾不上别的。
“何大人?”她状似有些意外似的,只是?放软了腔调,仿佛正在与情郎私会般,“我……我们不方便。”
车外沉默着,有人冷哼了声。
“不方便?”何镂轻嗤一声,仿佛是?有些恼怒似的,“本官倒是?不知道,青天白日的,有什么不方便的?”
话音一落,脚步声竟朝着车帘而来。
恰连风声也大了,吹得车帘扬起。
宋矜恐惧于车外的人看出真假,想也不想,伸手?扑入谢敛怀中搂住他的腰。她依偎着谢敛的胸膛,心口砰砰狂跳、
“何大人!”她出声。
帘子?落下,何镂并未掀开?。
宋矜不觉松了口气,然而何镂的声音就紧靠着帘子?,不急不缓地说道:“离年底不久了,宣化县已经积攒了数十年的赋税未能交给朝廷,先生可要抓紧些,否则……”
何镂的话顿住。
宋矜看着帘子?一角,被?人抓住。
她心口提紧,抱着谢敛的手?不觉重了些。
怀里的人僵了僵,在宋矜回过神之?前,谢敛清冷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数十年的赋税,何大人是?要一夕间收齐不成??”
何镂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慢悠悠说道:“也未可知。”
“陛下下旨轻赋税,着意休养民生,多年来未催赋税。”谢敛说得很慢,鲜血一滴滴落在衣裳上,“何大人不担心山匪误事,倒来担心赋税。”
这话一出,车外安静了下来。
何镂意味不明盯着车帘。
谢敛不仅杀了山匪,还将为首的人带走。方才他去敲打陈知县,那老泥鳅竟然支支吾吾,竟是?搪塞其?词了。
按道理,这事是?陈知县和?士绅嘱托山匪做的。
但谢敛既然这么说……
莫非是?找出别的把柄了?
“几个山匪,谢先生不是?处置得很好么?”何镂心里越是?起疑,面上越是?岿然不动,只是?轻笑了声,“看来先生也不着急,那便先慢慢衡田吧。”
谢敛不是?好套话的人。
何镂也没心思留在这和?他打机锋。
只是?雨下得越来越大,四处湿漉。风里仍带着雨水的腥潮味,打着旋儿吹来,骤然将帘子?吹开?一角。
正要转身的何镂定在原地一刹。
车内的男女密不可分地紧抱着,衣衫发丝交缠。何镂骤然想起,宋矜说话时的语调既紧张又轻软,带着些许娇怯。
何镂唇边溢出一声冷笑。
“倒是?我不好,耽搁了先生你侬我侬,告辞。”何镂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大步离去,急得身后撑伞随从小跑着跟上去。
车内的宋矜羞得双颊通红,下意识松开?了抱着谢敛的手?。
然而她一松手?,谢敛身形一晃,再度栽倒在车板上。宋矜骤然回过神,再去探他的额头,竟然比方才还要烫人了一些。
“先……含之?。”宋矜唤道。
谢敛没有任何反应。
宋矜顾不上别的,挑起帘子?朝外看去,离到县衙尚且有些距离。她连忙为谢敛把脉,果然脉象极其?不稳。
宋矜顾不上别的,将他外衣脱下。
谢敛的病与其?说是?外伤恶化,不如说是?心病攻身。宋矜知道恐惧的滋味,此?时才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任性……
可她原本没有想与他争吵的。
若是?往日,谢敛也不会态度这么强硬。
宋矜抱着他的身体,为他揉着紧绷的身体,心中微微叹息。她垂眼瞧着谢敛,思索了片刻,决定等他醒了便与他摊开?了说。
这场雨一直在下。
宋矜带着谢敛回了府衙,并未惊动其?余人。她着人私下买了药,喂了药给谢敛喝下,自己也才歇下来。
桌上的图纸还在。
宋矜取了下来,带着图纸去找章向文。
她有信心,一旦让吉贝规模栽种?和?织造,必然能尽快让宣化县富裕起来,填补上多年欠下的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