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树影重重。
星星点点的火把聚在一起, 来势汹汹。
所谓流放,并不只是一味将人赶到异乡。
往往所选定的?地址,都是贫瘠之?地, 难以靠着耕作与渔牧为生。不但如此,还会强制犯人开垦荒地为耕地, 或者?是其他廉价的苦力工作。
在如此的?生活下, 不该有人没事找事才是。
或许明日天还不亮, 大家就要忙着上工, 一天劳累下来未必能够赚到果腹的?银钱。这样忙碌辛苦, 谁会没事聚起来,非过?来堵着他们??
宋矜略作考量,心便沉了下去。
哪怕是到了岭南, 朝廷里?的?那些人尚且不死心。
领头走来的?,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年人。
他环顾四周,似乎想找什么。
宋矜竭力镇静下来, 忍住对人的?恐惧。
虽然这些人是冲谢敛来的?,但刚刚谢敛出?了趟门,不知是做什么去了。既然如此, 她就要尽快将这些人打发走,免得等会儿和谢敛撞上。
她可以想见,
若是瞧见谢敛,这些人即刻就涌上来了。
“老伯这是做什么?”宋矜上前几步。
对面的?人生着一双鹰钩眼, 看起来又凶又有气?势, 此时冷笑着道:“你们?私自闯入山林当中, 砍了我们?种下的?树, 你说我要做什么?”
宋矜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连树都是有主的?。
于是她试着说:“我们?可以花钱购买, 若是你们?不愿意,我们?也愿意以稍高的?价格来买。”
“买?”对方猛然拔高了声?量。
宋矜猝不及防,险些被喷了一脸唾沫。对方似乎十分气?恼,疾步上前,逼得她连连后退,只觉得浓重的?汗味混杂着口臭扑面而来。
她对别人的?气?味十分敏感,几乎作呕。
好在田二冲出?来,一把推开那老年人,怒道:“吼什么吼,没见过?钱还是没见过?树……要多少钱,你只管提就是了!”
田二嗓音大,气?势更凶。
霎时间镇住了场子,另宋矜有了喘息的?余地,不由思考这件事。
这些人摆明了是找麻烦,肯定不好说话。
果不其然,那老年人也冷笑,扯着嘶哑的?嗓子也大声?道:“你知道这些树,我们?祖祖辈辈种了多少年吗?就是你们?的?一百条性?命,都买不起这些祖祖辈辈种出?来的?树……你们?说说,是不是这样?没有这些树,我们?这辈子都不要想着离开岭南……”
宋矜暗道不好。
可她根本?来不及让老年人闭嘴,反而田二郎也气?恼了,伸手?格挡时推了他一把。
老年人趔趄几步,险些摔倒。
这一下子,仿佛是捅到了马蜂窝,后面虎视眈眈的?年轻人一下子涌了上来。内里?的?王伯一行人连忙抄起棍棒,彼此对峙,仿佛随时要打起来。
外面的?人,当然比他们?的?人多。
宋矜暗自为难,却又不可能退让,只能鼓起勇气?周旋道:“是我们?初来乍到,不该如此行事。今日的?树我们?会赔偿给诸位,来日更会亲自再去栽植上去,不如……”
话音未落,对方怫然不悦。
“赔偿?你要如何?赔偿?”说着便往前几步,又要撸起袖子,仿佛是要打人了一般。
宋矜本?能后退,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方根本?软硬不吃,摆明了就是要闹事。
远处传来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这场闹剧。
“这山中的?树,恐怕一夜间数不完。”谢敛从黑暗中走了过?来,衣裳上带着些露水气?,淡淡朝着老年人看过?来,“老翁倒是急切。”
火光将谢敛的?影子拉得很长,青年绀青衣摆微动。
宋矜陡然间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路的?追杀与算计里?,谢敛逐渐接过?她的?本?该做的?事情,坦然地应对了上去,不再全然被动。
不只她,屋外的?人也在盯着谢敛。
饶是岭南偏远,却也对谢敛的?名声?有所听闻,倍感好奇与忌惮。
为首的?老年人更是如此。
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
明明有大好前程,却弃之?不顾,实在愚蠢。即便是换成一个傻子,也不会像谢敛这样得罪人,落得如今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
“谢侍郎。”老年人讽笑了一下。
眼前的?青年面色不变,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鄙夷,只道:“夜深了,这是?”
老年人慢慢说:“我们?这里?的?住处,是要等驻守在这里?的?长官分配的?……按道理,你们?私自砍伐山林里?的?树,这是要被押送去治罪的?。”
对犯了事的?人来说,最?怕见官。
然而他眼前的?谢敛容色冷清,乌黑眸子看不出?情绪,平静到近乎漠然。
老年人不由有些恼,火气?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