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二年十月初三。
一则最新战报再次掀起千层浪。
因西州守军较多,西武国大军再次向西州周边发动突袭,汲、旦、伊三城接连失陷,西武国再对西州发起猛攻,西州守将拼死抵抗,不退分毫。
此时西副大都督濮阳钺率军赶制西州迎敌,于城外十里厮杀,稳住局势。
但双方僵持十日,因地势复杂,对方用兵之诡谲闻所未闻,濮阳钺险些失利。
恰时左武卫大将军蔡古率军赶至,此战小捷。
趁着敌军措手不及,蔡古乘胜追击,一口气将刚失守的旦城收复。
西州城内尚有赵氏残部两千余人,其中精兵唯有五百,其余皆为老弱,新主帅蔡古已至,将其一同并入麾下。
西武国大军于旦城外三十里驻兵,意欲以围城之计断其后路,徐徐图之。
蔡古率军再战,三战皆小捷,然敌军士气不减反增,始知西吴国国主御驾亲征,亲掌大军。
战报一路快马加急,抵京用了七日。
十月十日。
未时,京城。
青砖石与汉白玉铺就的长道穿过宣政殿,直通紫宸殿。
张瑾侧颜冷淡,不疾不徐行走而来,步履惊飞一地鸟雀。
姜青姝端坐在御案后,一边低头仔细浏览军报,一边和众臣议事。
底下除了站着一些武将,还有兵部尚书李俨、尚书右仆射郑宽、尚书右丞裴朔、门下侍中等人。
沉香的烟线徐徐弥散在空气中,气氛肃穆。
他们皆从一大早开始就在殿中站着,时而低声交头接耳,时而垂头若有所思。
很久没有捷报传来了,这次总算是稍稍有了点儿好消息,也如他们所料,果真是蔡古出风头。
这个时机,真是正正好。
经历了赵家的事,谁也没法再说什么,也没人敢对张党叫板了,只能保持沉默。
只是局势依然不容乐观,敌军这次只怕是不拿下一些城池疆域誓不罢休,国主御驾亲征,简直棘手至极。
张瑾过来之前,几人正在说话。
有武将道:“此番西武国国主亲征,想必准备充足,有十足的自信,我们这边虽然派了不少兵力,但稳妥起见,臣以为陛下还要再加派一些兵力……”
“不可!”
立刻有文官出声反驳:“边境大军已是足够,若一再加派兵力,只怕武将手中掌控军队过多,恐有祸端。”
“所言极是。”
“其偏远荒蛮小国,所求甚多,不若和谈化解干戈,以利趋之……”
“笑话!我大昭建国至今,从无主动和谈先例,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主动服软么?这让天下人如何看?这才丢了几城,你倒是怕了?”
“你!”那文官被噎得恼火,不欲与之争辩,继续看向上首的天子:“……陛下,臣以为战事劳民伤财,若主动与之谈判,未必不可占有先机……”
立刻便有人也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对方看似来势汹汹,西武国主亲征,恰说明他们早已亮出底牌,想必坚持不了太久,只要蔡将军能让他们占不到好处,自然不会再失利。”
“此言差矣……”
“陛下,臣以为……”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在下头争了起来。
文臣武将,人人意见不一,有主张和谈的,有主张皇帝祭天求祖宗保佑的,还有主张继续加派兵力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裴朔无精打采地站在这群人中间,抬起袖子遮住脸,悄悄打了个哈欠。
真困啊……
吵吵吵。
吵有什么用,又不是谁嗓门大就听谁的。
裴朔裴侍郎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抬起手指掏掏耳朵继续闭目养神,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神游太虚的样子。
殿中几个门下省的官员,看到这些人吵得快失控了,不由得都看向裴右丞,指望着这个平时挺有战斗力的人开口控控场子。
结果看到他站着,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睡着了。
他们:“……”
奇了怪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裴朔平时精神不是挺好的么?不是还熬夜办公谁衙署、号称朝廷第一卷王么?怎么今天还打起盹来了?
他们不知道,打从赵家倒了之后,太多事务变更导致裴右丞裴大人连着一个月天天通宵,忙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素来以工作狂著称的裴大人头一次熬不住了。
御前补觉挺好的,大不了御史弹劾,奏折里骂他两句。
反正陛下她护短。
就没带怕的。
裴朔又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
那边一干人吵完,郑宽也开口了。
郑宽不谈其他,只注意到了安西都护府的事:“陛下,臣以为龟兹内兵力充足,臣以为濮阳钺出兵太晚,且此人过于急功近利,行军之才不及步韶沄大都督风格稳重,陛下不妨再为安西四镇任命一个副都督,与濮阳钺共掌大事,以防此人于大事上专权独断。”
他话音一落,便听一道冷淡的声音横插进来——
“步大都督重伤苏醒,加之蔡将军已至,何以有濮阳钺一人独断之言?”
张瑾突然来了。
郑宽一滞,尚未开口,就感觉到身边掠过一阵冷风。
张瑾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来到最首的位置,朝高座的女帝抬手一拜,“陛下。”
他方才声色俱冷,一看向她,刹那冰雪消融。
只有温和笑意。
姜青姝对上他的眼睛,微微一笑:“看来司空对形势很乐观。”
张瑾负手淡哂,从容不迫道:“臣只是不赞同郑仆射所言,此刻任何变动,皆不利于稳定军心,战场之上,任何纰漏皆决定成败,既有捷报,便是好事。陛下与其琢磨这些,不妨着重褒奖有功之将,也算鼓舞士气。”
姜青姝:“卿说的也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