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是严防死守,既防她,也防着别人,始终处于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那么现在这一切或许也能走向他没想过的方向。
张瑾在试着跟她相处。
在太傅谢临去世后,女帝一直没有急着去定下新的老师,因为政务上难免请教的缘故,张瑾也算她目前的半个老师。
不过平时,他都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在面对她的询问,如今倒有些主动为她多讲一些,甚至中途还会停下来,问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或许他觉得这样,她的感官上会很好多。
但是吧,老师这种身份天生就自带一种威慑力,并不会因为多教一个知识点就让她对他涨一点爱情值,甚至完全相反……对方是在沉浸式授课了,她却更觉得张瑾看着更严肃了。
姜青姝:“……”
不解风情的人哪怕是开窍,方式也跟别人不一样。
她支着下巴昏昏欲睡,张瑾正垂眸淡淡说着,忽然感觉到她没有声音了,一抬睫,看到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手腕还支着额角,脑袋微微往下滑,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到桌上。
张瑾立刻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
她正好陷他的臂弯里。
张瑾垂眼看着她,冷峻的脸微微转暖,接着她的那条手臂微微往下放,直到平放在御案上,另一只手掌迟疑着抬起,掌心轻轻碰了碰她后脑的头发,微微发痒。
她动了动脑袋,换个方向伏着,似乎觉得他的官服面料柔软,枕起来挺舒服的,眉头微微舒展。
“大人……”
一边有宫女小声提醒。
张瑾以目制止,压低嗓音:“别吵醒陛下。”
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微微躬身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她好像有意刁难,攀着他的胳膊放肆地蹭着,任他想怎么抽都抽不掉。
罢了。
他不再动。
任由她这样休息一会。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姜青姝睡醒了,一抬头,就看到张瑾近在咫尺的脸,男人乌发雪颜,正面无表情地近距离看着自己。
哪怕有再多的柔情,给她免费当这么久的枕头,也会荡弥无存。
她却精神舒爽,朝他笑得灿烂,“张卿,多谢借朕一臂。”
张瑾:“……不客气,陛下。”
他终于收回了被压得快没知觉的手臂,站直身子,因为躬身太久,陡然这么直起腰还有酸痛吃力,她见了,还惊讶地说了句:“爱卿的腰好像不太好啊,那平日里要多多注意了。”
张瑾:“……”
张司空攥紧了拳头,忍着毕生的好修养才没怼她一句“臣这样,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吗”,后又觉得这句话可能有歧义,遂作罢。
这个没良心的。
让她脑袋撞桌子上得了,撞傻了还省事。
张司空拂袖而去,当然,第二天还是会照来不误。
他也曾想再重现那一夜,那没什么可耻的,他已经不是阿奚那种春心萌动的少年了,跟心上人拉拉手就心满意足,男人对于喜欢的女人就会是有欲念,是从内而发散向外的,神魂相融,占有欲才可以得到最大的满足。
可惜,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自尊心让张瑾无法直接开口。
他甚至巴望着再来一个可以让他失去理智的时刻,这样,他就可以暂时挣脱那些束缚,暂时摆脱臣子亵渎君王的廉耻心,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再靠近她。
他也只能等。
除夕宫宴的前一夜,平北大将军段骁受召进宫,正好看见紫宸殿内刚出来的张瑾。
两人不约而同顿住。
张瑾率先抬手,向他拱手示意,段骁眯眼打量着他,原地站立片刻,终于在对方收手时回了一礼。
“张大人多年没见,上次见面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如今竟已是一品司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段骁黑眸锐利如刀,盯着他,意味不明说了句。
段骁镇守边疆十余年,他说的上次,就是十多年前,张瑾还没弱冠、还是个不起眼的末等小官时。
先帝亲自将这小子从掖廷捞出来时,曾对段骁提及,要如何用他。
——“他是罪奴出身,最好掌控,朕会给他权力,让他铲除障碍,但绝不会把他放在权力应有的位置上,这样,他离了朕就永远成不了气候。”
结果现在的他,却是在先帝驾崩后走到了登峰造极的位置上。
段骁盯着他,眼前的人,背脊笔直,容色清冷淡漠。
张瑾颔首。
他没有看段骁,好像这个人并不重要,只淡淡道:“陛下在里面,将军勿要让陛下久等。”